一辆奔驰两辆奥迪依次驶离停车场往郊外开去,不久,驶入枝叶繁茂的石子路。一路颠簸,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座古风古韵的宅子门前。洞开的蛮子门两边垂手站着两个黑色长衫的男人。
车门开合。温莞宜四下张望,屋檐下挂着两个红灯笼,左边写着“秋”,右边写着“橘”。路尽头一方池塘,柳枝拂动着水面,塘水泛起涟漪。柳树底下,坐着一个垂钓老者,脚边放着个竹编鱼篓。
在旁的阿虎见她没半分要进去的意思,便出声提醒道:“温小姐...”
温莞宜望着那在水面跳跃的浮标,没好气道:“我站这是碍着你了?”
苏越泽听了,止住步回头看去,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旁看人钓鱼。轻轻一笑,几步过去拉她,她没好脸色地抬手甩开,抬脚就走。
苏越泽勾唇笑了笑,迈步跟上。
踏入院内,只见一棵被满枝橙黄果子压弯枝丫的橘子树。一七八岁的小男孩跨坐在树上吃着橘子,一大约五六岁盘发带簪、一身橘子白旗袍的小女孩手提竹编的小篮子,仰着脖子巴巴地望着。
橘香浓郁,秋千随风飘荡。
侧屋的珠帘被掀开,一同样盘发带簪,身穿花色旗袍的女人含笑盈盈地迎出来。丰臀细腰,步态轻盈,风韵十足。
女人站定,微微侧身,向着堂屋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先生,里边请。”
走进屋,右边尽是各色真丝料子,衣架上挂着几件客人还未取走的定制的旗袍,左边的橱窗陈列着样色不一的绣花披肩和簪子。柜台里端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手扶着老花眼镜瞅着台面上的报纸。
苏越泽落座沙发,邓译倚着门框站着,一藏青色长衫的男人端来茶水。温莞宜两手捏着衣衽站看着,心里早将苏越泽骂了不下百来遍,见他伸手端茶,便想着烫死他。
女人上下打量了番明显有些局促的温莞宜,微微一笑,向着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温小姐,请随我来。”
温莞宜没动,看着随风轻舞的珠帘,问,“进去做什么?”
“给你量尺寸。”女人笑道。
温莞宜转身就走,邓译伸手拦下,温莞宜气得一脚踢去,邓译迅速往后退去避开,同时一把抓住她挥来的拳头。用力拉拽了几下,拽不出,她扬起另一只手,一连几巴掌打在他的小臂上,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给我松开!松开!松开!”
苏越泽看着她无能抓狂的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轻“咳”了声,说,“邓译。”
邓译松开了手。
温莞宜冲他尖声嚷道:“把我手机给我,我要回学校!”
苏越泽置若罔闻,极其优雅地品了口茶,盯着她,笑问道:“怎么,是想我给你量?”
温莞宜听了他的话,心里直冒火,一拳砸沙发背上,方回转身,朝早已掀开门帘等着的女人走去。
量完尺寸,女人掀开另一侧的门帘进了里屋,温莞宜从一小门偷溜出去,沿着长廊一直往前走。经过一窗口,她看见一黛眉如画,身穿粉白旗袍的女人站在桌前裁布,旗袍上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而给她量尺寸的女人站在一旁吃着橘子。
在女人朝这边看来之际,温莞宜迅速蹲下身子挪过去站起继续往前走,直到闯入凌霄攀墙的后院方止步。她合起掌,心里不停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脚下却生风似的朝那棵紧挨着面墙的黄皮树走去。
站在树下,她抬头望着茂密的树冠,搓了搓手,正欲爬,身后传来一道奶萌奶萌的声音,“姐姐,外面是池塘,会呛水。”
温莞宜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背靠着树干,望着站在廊下的小女孩,抬起手来拍胸口。
小女孩将手伸进篮子里,拿出一个橘子,笑道:“姐姐,吃橘子。”
温莞宜报以一笑,抓挠着手臂,走过去。
两人坐在廊下,一个剥,一个吃。小女孩晃荡的两条小胖腿,探头指着她方才经过的窗口,说,“姐姐,我刚刚看到你蹲在那里,偷听我妈妈和小姨说话。”
“......”温莞宜剥着橘络说,“我没有偷听,她们也没有说话。”
小女孩看着她,笃定道:“她们说了。”
温莞宜往她嘴里塞一瓣,说,“她们没说。”
小女孩嚼着橘瓣,说,“说了。”
温莞宜吃进一瓣,说,“没说。”
邓译找来时,就见两人坐在廊椅上,静静地吃着橘子。
下午四点多,安伊一提着在水果店精挑细选的一个红柚回到宿舍,不见温莞宜人,便问坐在桌前赶作业的韩云芩,“云芩,莞宜她人呢,不是说回来了?”
韩云芩停下笔,回头看她,说,“是回来了,快一点半那会,不过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跑了,还让我帮她请假来着。”
“请假?她怎么了?”
“不知道呢,她没说,就让我帮她请假。”
“好吧。”柚子、包放桌上,安伊一拉椅坐下,伸手进包里摸出手机,给温莞宜发微信:莞宜,云芩说你请假了,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买了柚子。
十几分钟过去了,不见回复,安伊一惴惴不安地又给发了一条。又过了十几分钟还是不见回复,她搁下手机,抽出本书神不守舍地翻看着。
突然,暗下的屏幕“叮铃”响了声,她以为是温莞宜,赶紧丢下书抓起手机看,结果不是她,是宋西扬。
【宋西扬】:伊一,我到学校了,莞宜有在宿舍吗?我给她发微信,一直没回。
【安伊一】:不在呢,云芩说她一回来就又跑了出去,还让帮请假,也不知道怎么了。
【安伊一】:你现在在哪?
【宋西扬】:你们宿舍楼下。
【安伊一】:你先到篮球场那边等我,我马上下去。
【宋西扬】:嗯。
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高一六班和五班的篮球比赛正式拉开帷幕。篮球场边上龙眼树底下,安伊一坐在石桌前,边从保温袋里拿出饭盒边道谢。
宋西扬望着旋转飘下的枯叶,出声问道:“伊一,莞宜她怎么突然就请假了?”
安伊一喝了口鱼汤,说,“不知道呢,她也没跟云芩说,我给她发微信,也一直没回。”
“她也没回你微信?”宋西扬担心不已,眼盯着微信页面,再次点进她的聊天框,拨去视频通话。
安伊一点了下头,边吃着饭,边看着篮球在手,运得几乎要飞起的沈如许。她有些后悔了,后悔跟他去看电影。
天色早已沉黑,屋外蛙声阵阵,屋里透着昏黄的光。
楼上地板踩着嘎吱响,此起彼伏的哭闹声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一两声温柔的呵斥。
白炽灯灯光照亮一整个换衣室,一帘一门之隔,温莞宜坐在镜子前任由身后的女人替她挽发。苏越泽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个橘子。橘香扑鼻。
门开,帘起。
温莞宜在女人的搀扶下踩着双八厘米高的兰花绣花细跟高跟鞋抖着两条腿走出来。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踩在了刀尖上;每走一步,她都恨不得将鞋脱了,朝男人的脸上砸去。
扶着女人的胳膊才勉强站稳身形的温莞宜站着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女人掀开门帘带上门离去。
女孩在那身绿色的旗袍的映衬下也有了几分端庄与温婉,她的发髻仅用一根素雅的兰花簪子挽着,与旗袍上淡雅清新的几簇兰花相得益彰,显得她也是更加的清纯。如此这般,也不枉他足足等了四个多小时。
苏越泽凝着她,眸色深了几分,声色微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