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一路疾驰到了镇上,而后穿街串巷,不多时,停在巷尾一家便利店门口。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一股肉腐烂的臭味。
两人下车,走进店内,径直穿过货架,推开防火门,沿着灯光幽黄的长廊往里走,一直走到站了两花臂肌肉男和两精神小伙的电梯前。
顶着头杀马特绿发的男生拿没被发挡住的一只眼睛,不住地觑着温莞宜,流里流气地问,“找谁?”
温莞宜嗔怒道:“温礼旭!”
男生一听,立马换了副嘴脸,伸手按电梯赔着笑说,“这是找旭哥呢,来来来,里面请。”
梯内无楼层按键,壁板贴满性感女人的海报,摆的每一种姿势都让男人血脉偾张。
梯门缓缓关闭,电梯上行,流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即将窒息的尴尬气息。
温莞宜红了脸,低着头,盯着大理石拼花瓷砖。偷摸瞥上好几眼黑丝兔女郎海报的温来,心虚地咳了声,随即低下头,边挠着鼻子,边刷着无网的手机。
梯门一开,温莞宜就被地动山摇般的dJ震到耳鸣,七彩灯光闪烁的二楼,乌烟瘴气,人声嘈杂,掌声雷动,欢呼不断。艳光四射的舞台上,一衣着暴露的女人两手抓管,热辣皮裤下的两腿紧缠着钢管,身子后仰,正慢慢旋转滑下。
温莞宜同温来穿过或站或扭的人群,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一群男人撑着玻璃栏杆,往下痴痴看着现已躺在地上,两手抓着高跟鞋鞋跟,晃动着腰臀的舞者。
温莞宜只知温礼旭在这,但不知他在哪间包厢,所以两人只能分头去一间一间地找。
K3012包厢,红蓝灯光交替闪烁,音乐声震天,一群男女勾肩搭背围成一圈疯狂甩头,个个脸上带着兴奋且怪异的笑。两三个恣意扭动腰肢的女生,身体渐渐发软,突然一下昏倒在地。几个围桌猜拳喝酒的小年轻,冷眼看了眼,该猜拳猜拳,该一口闷一口闷。
脸颊晕红,有点醉的温礼旭窝在沙发角隅,来回翻看着他姐一连给发的十来条语音。他突然笑了声,手摸入裤兜,掏出蓝牙耳机塞耳里。指尖轻点,紧接着,令他几乎麻木的怒不可遏的声音便穿透耳机入耳:
“温礼旭!你要死啊!这是你家不是垃圾场!!!”
“那鱼都生蛆了,你是眼瞎看不到吗?吃完就顺手收拾干净是会要你命吗?”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我告诉你温礼旭,别想指望我给你收拾,我不是你们的保姆。你瞎了看不到我也瞎了看不到,你没有嗅觉我也没有嗅觉。就算家里爬满了那恶心的蛆,也碍不着我什么事,大不了我住学校不回来了。”
“你是十四岁,不是四岁,你该有......”
“嘛呢?”黄毛挨着温礼旭坐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眼盯着指间的摇头丸,大声说,“试试?这可是个好玩意。”
一沾就上瘾,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玩意?温礼旭如此想着,笑着摆了摆手。反正,他是死都不会碰这些“好玩意”的,混归混,但不能殃及家人,尤其是他那动不动就跟个泼妇似的姐。
黄毛脸色微变,随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不沾也是好的,那喝一杯?”不等回应,自顾自地俯身向几,倒了两杯啤酒,看着气泡缓缓升腾的一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摇头丸丢了进去。
想不沾,门都没有。
他嘴角一扬,端起,递去一杯。
两杯相碰,酒液在杯中荡漾。
黄毛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子倒过来,一滴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滑落。见温礼旭仍盯着杯中酒液细瞧,他嗤笑了声,手伸入裤兜,掏出粒摇头丸,两指捏起给他看,“怎么,怕哥我给你投毒?”
“怎么会呢。”温礼旭笑说着,朝他微倾了下酒杯,而后端至唇边。
杯沿刚挨着唇,包厢门就被暴力推开,紧接着,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温礼旭!”
黄毛迅即将摇头丸揣回兜里,温礼旭噌地一下站起,重重搁下酒杯,冲上去,一把拽住朝他走来的温莞宜就往外拖,急地冲她吼道:“温莞宜,Ntm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温莞宜声音尖锐地吼回去,“要不是你偷我钱,我用的着来这种鬼地方吗?”
温礼旭听了,脚步顿停,徐徐转脸看向她,随即,不可思议地笑了声,眼眶渐渐泛红,“你说,我偷你钱?”
“不然呢?”温莞宜压着火气说,“不然你哪来的钱来这种鬼地方,又哪来的钱把家里搞得跟垃圾场一样。你说你偷就偷嘛,最起码给我留几张,哪怕一张也行。”
黄毛端起玻璃长几上的那杯酒,快步走上去,动作极其亲昵地揽住温礼旭的肩膀,笑眼微眯地说,“礼旭,这是你姐吧。来,姐,喝一杯,消消气。”
“走开!”温莞宜猛地一手挥去,把那杯递来的酒打翻在地。
黄毛愣了愣,连声啧啧,“啧啧啧...你这姐,脾气可真大呀。”
温礼旭没睬他,而是说,“我没拿你的钱。”
“你还不承认?你没拿,那哪去了!”温莞宜认定是他偷的,大声嚷道:“那钱是我一个人用的吗?我没给你们买吃的吗?我没给你们买衣服鞋子吗?你竟然...”声音一噎,没一会,不禁潸然泪下,“你偷了,还不承认...还花在这种鬼地方。”
“我tm怎么知道,你自己藏哪了你就问哪要去!”温礼旭是又委屈又愤怒又烦躁,猛地用力甩开她的手,口无遮拦地骂了句脏话。
温莞宜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听了他的话,更是怒上加怒,直扑过去,“我妈不是你妈吗?”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躲避不及的温礼旭被扑倒在地,温莞宜迅即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死死按住他的一侧肩膀,另一只手扬起就是一巴掌打他嘴上,不解气,又打了几下。
那话一出口,温礼旭就深感懊悔,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嘴巴子,所以,温莞宜一开始打他,他老老实实地挨着,可一巴掌又一巴掌的,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于是,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迅速抓住她胡乱挥着的两手,“Ntm,够了......”
温莞宜使尽全身气力,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额头,顾不得眼花头晕,再次跨坐在他身上。温礼旭寸步不让,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温莞宜也寸步不让,又用自己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额头......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很快便不负众望地激烈地厮打起来。
哄笑声四起,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的,不是抱着臂、喝着酒看戏就是举着手机录视频,又或是一个劲地吹口哨、鼓掌吆喝。
温来找来时,两姐弟正扭打得不可开交,他急忙跑上去,一面拉架一面苦口婆心地劝和。
“给我回家!”温莞宜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温来怕她出事,赶忙松开温礼旭的胳膊,跟上去。
温礼旭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边的血迹,弯下腰,捡散落在地的两部手机、两串钥匙、蓝牙耳机、烟盒打火机以及被他拽下来的黑色发圈。发圈上缠着几根头发。
正欲走,黄毛走过来,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入裤兜,掏出一个信封,塞他怀里,哀叹了口气,“别误会,这可不是我拿的。就星期一那天晚上,大家不是都喝醉了吗,凌晨吧,几点我忘记了,我蹲坑出来,就见一小兄弟鬼鬼祟祟地从你姐的房间里出来。我是又打又骂的,他才肯交出来。所以,这钱呢,一直在我这,我寻思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来着。”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这姐,竟然为了这么点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说话还那么难听。就算真是你拿的,这姐弟之间怎么也不能说偷不是?我要是你,这姐不要也罢。”
温礼旭听着,两手紧攥成拳,待他话音一落,径直抡起胳膊,用尽全身之力,狠命砸向他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黄毛,别再打我姐的主意,不然,我跟你拼命。”
十几个男人手持刀棍,凶神恶煞地围上来。
用力捂住鼻子的黄毛,忍着剧痛大喝一声,“嘛呢!自家兄弟,动什么刀动什么棍,都给我收了。”鼻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砸在地。
温礼旭看都不看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信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