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乘渊称病,随便叫了个绣衣卫进宫禀报情况。
皇帝震怒,当即把温衡召进了宫里。
君臣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外头的人却清晰地听见了御书房内帝王的斥责之声,可见皇帝是真的动了怒。
温衡从宫里出来之后,不到中午,便将温家军的兵符送进了宫里。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用温家全家的前途,换自己两个儿子的命。
兵符都送到跟前了,皇帝哪里有不收的道理。
温衡回了家以后,对着一家子女眷,也终于叹了口气:“如今,我能做的都做了,只求陛下看在兵符的份儿上,饶景儿和天明一命……”
兵符一交,温家便失了最后的倚仗,日后真真是任人宰割了。
一时间,温衡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温大夫人和温二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红了眼眶。
温元姝坐在温老夫人身边,微垂着头,心里思绪不断。
兵符都交上去了,若是就此,能叫她两个哥哥保下命就是最好的。
什么荣光不荣光的,都不及家人半分。
至于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温元姝也并不在意。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有许多东西早就已经看开了。
见众人都愁眉不展的,温元姝便道:“父亲,母亲,大嫂嫂,二嫂嫂,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如今,温景和温天明尚有生机,他们也不能自己把自己拖垮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向来热闹的温家,这一顿饭却格外冷清。
温二夫人吃着吃着,又哭起来:“父亲、母亲,这件事,只怕也瞒不住孩子们了……”
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故而她们都在下意识地瞒着孩子们。
好在现在孩子们也不小了,都有了独立的院落,一时间倒是没有露出马脚,可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何还能瞒得住呢。
温老夫人长叹了口气,道:“既然是温家人,那就不能连这点担当也没有,如今,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该叫他们知道的,也得叫他们知道,省得日后措手不及。”
温大夫人和温二夫人双双点头。
饭桌上又沉默下去。
众人用过了饭,便各自回了院子。
以往,众人都两两作伴,如今却多形单形只,一个比一个寂寥。
回了自己的院子,春花忍不住红了眼:“姑娘,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啊……”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
温元姝沉默着不说话。
或许,这就是命吧。
温家或许注定败落。
不过,跟前世全家人都丢了命比起来,如今的情况已经算好了。
故而温元姝竟觉得知足。
“哭什么呀,”温元姝给春花递去帕子,“没事,大不了就回老家嘛。”
春花接过帕子,闷闷地擦了擦眼泪,又突然眼睛一亮,道:“姑娘,不如咱们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出手吧!”
温元姝是太后亲信,这种时候,这个身份是能派上用场的呀!
温元姝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
太后毕竟是太后,更何况,太后更是皇室中人。
如今,功高震主的温家倒了,对皇室而言其实是好事。
既然如此,太后又如何能出手相助呢。
春花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又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表姐。”
沉默间,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温元姝转身看去,便见温清兰站在门边,正咬唇看着她。
看见他,温元姝的心绪一时间也有些复杂。
前几天,温清兰跟那位杨公子相处得不错,都已经开始商量着三书六礼了,没想到如今温家出了这样的事,温清兰的事儿也不得不就此耽误下来。
“清兰,”温元姝道,“是你父母送的嫁妆到了?”
如今温景出了事,温大夫人无力处理家事,温二夫人对此一窍不通,于是,这管家的大梁终究还是落到了温元姝身上。
温清兰轻轻点了点头。
“将军府的情况不比以前,以后更难说,不如再等一阵,观望观望,再决定要不要从将军府出门,可好?”
这样的情况下,从将军府出门,对温清兰而言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温清兰摇了摇头,道:“表姐,我这次过来是想说,那些嫁妆我不要了。”
温元姝一怔。
“表姐,自我进京以来,表姐就对我多有照顾,之前我妹妹做出那样的事,表姐也没对我做什么,如今将军府这样,要用银子的地方只怕不少,我那些嫁妆,表姐都拿去用吧。”温清兰道。
她想得很清楚。
自己能嫁到京城,就是以将军府为依靠。
将军府好,她才能好。
要是将军府倒了,哪怕她仓促间嫁到了那家,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还不如现在把嫁妆拿出来,给将军府用。
若是将军府能重拾往日的荣光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杨家于她而言便是龙潭虎穴,不去也罢。
温元姝虽然意外,却仍摇了摇头:“不必了,那是你母亲给你留的嫁妆,你自己留着就是。”
顿了顿,她道:“其实将军府这番光景,嫁入京城已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你回去好好想想。”
温清兰点点头:我知道。
她上前两步,将自己的嫁妆塞到温元姝手里:“表姐,我嫁妆不多,一份心意,表姐别嫌弃。”
说完,她好像生怕温元姝拒绝似的,转头就跑了。
温元姝看着手里虽不厚重,但分量也不轻的嫁妆单子,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温清兰竟是如此有情有义的。
也不知道她父母是何许人也,养得出温清兰,也养得出温思妤,实在也是本事了。
温元姝将手里的册子给了春花:“好好收着,上头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
如今的将军府,远远没有落魄到这份儿上。
“是。”
见春花情绪低落,温元姝便道:“时辰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春花闷闷地点点头,正要跟着温元姝一起进去,却被温元姝拦下:“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吧。”
见状,春花便听话地退了下去。
回了卧房,四下无人,温元姝这才叹了口气。
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
温元姝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将那只手拂了开,可那只手的主人转而又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半分都不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