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连好几天,解忧郡主成了绣衣卫府衙的常客,日日都盛装打扮,带着精致的糕点,甚至还自己带了打发时间的东西过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陆乘渊并不常在府衙,可解忧郡主就坐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陆乘渊但凡出门,解忧郡主都得跟上来,叫人心烦就不说了,还耽误事儿。
解忧郡主缠他缠得紧,就算是离了府衙也会叫人盯着他,以至于陆乘渊好几天没能抽身去将军府。
这日午后,太后身边的嬷嬷来了将军府。
嬷嬷给温老夫人行了礼,道:“太后娘娘口谕,让温姑娘入宫觐见呢。”
温老夫人面色微变。
既然是口谕,来的还是太后贴身的嬷嬷,这是要直接把温元姝带走了。
温元姝也明白,于是便上前几步,屈膝道:“母亲,那女儿这就去了。”
“哎——”
温老夫人正想说些什么,那嬷嬷却已经把话接了过去:“太后娘娘可是已经等姑娘多时了,姑娘请吧。”
对上温老夫人担忧的目光,温元姝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跟着嬷嬷走了。
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嬷嬷笑着抬了抬手,道:“姑娘,这是太后的一片心意,您请吧。”
温元姝道了声谢,便抬步上了马车。
既然是太后派出去的马车,在宫里自然是畅行无阻,省去了许多走路的功夫。
马车在长信宫门前停下,温元姝下了马车,跟在嬷嬷身后进了宫门。
她刚进去,正欲屈膝行礼,太后便抬了抬手,道了声“免礼”。
“这几日,你可想明白了?”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男人,究竟靠不靠得住。”
“臣女想明白了,世事复杂,男人确实靠不住。”温元姝道。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解忧那丫头果真没让她失望。
温家这丫头也是个聪慧的。
“不仅如此,臣女还明白了一个道理,”温元姝接着道,“这个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哦?”太后眉梢微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元姝不答,直接跪在了地上:“臣女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触怒娘娘,还请娘娘宽恕。”
太后抬了抬手,叫宫中下人退下,道:“你且说说。”
“臣女想问娘娘一句,娘娘如今已经是女子中权位最高的人,在外人看来,娘娘想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轻而易举,为何还要把臣女也牵扯其中呢?”
太后凤眸微眯,空气中的压迫感又平白重了许多:“你放肆。”
“臣女不敢放肆,”温元姝道,“早年间,娘娘二嫁进宫,自那以后,民间女子们和离便容易了许多,可娘娘也知道,女子们和离总会有诸多顾忌,就算是和离,和离后的日子也大多过得不好,所以娘娘才想让臣女进宫,最好坐上凤位,如此,便能更好为天下女子谋福祉,不是吗。”
宫中静了片刻,压迫感似乎淡了不少:“……你继续说。”
“娘娘知道臣女在侯府过得不好,觉得臣女应该对男人死了心,如此进了后宫,才不会被浮云一般的恩宠蒙蔽,只会一心想往上走,臣女走得越快越高,才能更快地做实事。”
“可是娘娘,您身为太后,能为天下女子做的也有限,就算臣女不辜负娘娘的期望,真的坐上了凤位,可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臣女有心,可底下的人难道会因为臣女的一句话,便改变百年来对女子们的偏见吗?”
“娘娘也曾做过凤位,当初娘娘都未能做到的事情,换成臣女也定然不成。”
温元姝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太后却迟迟没有说话。
温元姝眼眸低垂着,跪得笔直。
过了半晌,殿中响起一道轻笑:“你倒是没有让哀家失望。”
太后起身朝她走过去:“你说的没错,哀家的确是一心想让天底下的女子们过得更好,哀家也觉得,大昭再出一个哀家,女子们的处境便会有变化,你且说说,哀家这么想,错了吗?”
“娘娘没错,”温元姝道,“可是要臣女进入深宫,需得十几年才会有成效,不过眼下,臣女倒是有另一个法子,不说立竿见影,但也比臣女入宫要快一些。”
“说来听听。”
“臣女想在京中开办女学。”
听了这话,太后不由冷笑一声:“女学自古便有,这有什么新奇的?”
“臣女想办的女学,与自古便有的女学不同,”温元姝道,“不教三从四德,妇容妇德,只教女工刺绣,歌舞演奏这些可以让女子们立身于世的本事,太后觉得如何?”
“你觉得女子们不能立足于世,是没银子?”太后眉梢微动。
“是,就是银子,”温元姝微微颔首,“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有了能换银子的渠道,女子们就不用害怕被娘家不容,更不用担心自己是给娘家多添负担,不必看旁人眼色行事,自然自在。”
太后眉目微敛:“你这说法……倒也有道理。”
温元姝微微松了口气,道:“若此事能得娘娘支持,臣女相信,在不远的未来,女子们不必再仰仗任何人,自己也能成为自己的一片天。”
太后在殿中踱了两步,终是下了决断:“那哀家就等着看。”
“多谢娘娘。”
“去吧。”
走出长信宫门,温元姝一眼就看见了一旁的陆乘渊。
陆乘渊见她四肢健全地出来,顿时挑了挑眉,如上次一样,拉着她离开,
“这次太后叫你又是因为什么?”
温元姝叹了口气,将方才长信宫中的事儿说给他听。
陆乘渊无奈地道:“你真是给自己揽了个大活儿。”
他有预感,这条路不会那么顺畅。
“你有没有想过,当今女子有这样的困境,其中也有一些是因为女子自缚成茧的缘故?”
旁人的偏见固然可怕,自缚成茧更是不可救药。
温元姝点了点头:“世道如此,为求生存,随波逐流是最明智的选择,纵然最后作茧自缚,那也不是我们的错。”
“更何况,现在太后也支持这件事,我觉得不会有那么糟,”温元姝侧头看他,“你呢?听说你最近被解忧郡主缠得脱不开身,可是好事将近?”
“闭嘴吧。”
陆乘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伸手牵住了温元姝的小臂,哪怕隔着衣裳,他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既然太后已然松口,想必我的苦日子也该到头了。”陆乘渊语气轻快。
“我看未必,”温元姝道,“刚刚在宫里,我看太后并没有收回旨意的打算,你啊,还有的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