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知道他假装失忆,与她的婢女纠缠不清,是卑鄙地想为自己留一个日后告诉她真相时,能推卸为何心狠的借口。
原来她都知道。
她怎么能知道呢,怎么能不等他来告诉她,她就都知道了呢?
“所以卫世子,不要想着逼她来见你,当年她说过,是你先放开了她的手,日后无论何缘由,她也绝不原宥!”
那年长安街头,蒹葭夫人是亲眼见到那封退婚帖,是如何在众人的嘲笑声下,被无情地丢到一个小姑娘脚下的。
那是自认识那位曲家大小姐以来,她第一次见她眼眶红成那样。
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央,面对围观看热闹的人的指指点点,她蹲在那封退婚书前,红着眼,委屈得不知所措。
如今再想起那一幕,蒹葭夫人仍旧心疼得眼泪打转。
他们所有人都宝贝着的姑娘,那般好,那般招人喜欢惹人疼,怎么到了卫祁这个小王八蛋的烂嘴里,就成了是上赶贴着他的不要脸呢?
想到这些,蒹葭夫人看向卫祁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从不敢想的真相赫然被人揭开,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切割着卫祁的心。
‘卫言之,退婚书我接了,但你给我记住了,今日是你先放的手,日后无论何缘由,我曲争春也绝不原宥!’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
那声卫言之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还活着,可她什么都知道,她不原谅他了,更不会再来找他。
原来,他的小媳妇……早就被他弄丢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真相太难以接受,卫祁心口一窒,一股腥甜的血气在喉头翻涌,然后瞬间喷出。
“世子!!”
卫大卫二大惊,慌忙上前:“世子,您没事吧?”
卫祁看着吐出的鲜血,苦笑出声。
“我怎么就忘了,堂堂摄政王亲手教养长大的姑娘,玲珑剔透,聪慧无双,我的那些卑鄙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她,我竟自欺欺人的连自己也骗过了。”
他说着,踉踉跄跄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木然的神情,竟与当初裴暮辞知道家人的狠毒时,惨白得别无二致。
他红着眼尾看向蒹葭夫人,仍旧执着道:“哪怕如此,我还是想见她一面,就算她知道全部真相,我还是想亲口给她解释一遍。你不告诉我,我总能查到的。”
他说完,直接无视所有人,转身就走。
但才走了几步,就被燕钧喊住:“我知道你要找谁,我也知道她在哪儿。”
卫祁有些打晃的脚步陡然顿住。
稍稍松了口气的蒹葭夫人听到,登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想拿桌上的茶盏砸过去,双手却疼得拿不起来,只能破口大骂:“小王八蛋,你敢胡说八道,看老娘不撕了你那张烂嘴。”
骂得可真难听。
燕钧右脸狠抽了两下,没敢看她,大步走到卫祁边上,沉声道:“接下来我要给你说的事,事关重大,此地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语罢,他偷瞧了眼真要扑上来撕他,但被几个姨娘拉住的蒹葭夫人,赶紧疾步离开了顾家。
卫祁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瞬,还是提步跟上了。
两人直接原路返回了燕府。
燕府下人看到抓走了他们主子的煞神又回来了,一个个瑟瑟发抖,惶惶不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燕钧见状,暗暗瞪了卫祁一眼,将他带到了燕府书房。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弟妹顾娆娘。”
对于弟妹就是当年的曲大小姐这件事,他也是刚刚从卫祁和蒹葭夫人的对话里,隐约猜到的。
当时他心底也是无比的震惊。
谁懂,他当初虽也只是做表面功夫,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觉得,顾娆娘配不上他家文武双全的弟弟。
可方才知道真相的那一刹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眼瞎。
纵然如今曲家已经不复存在,但摄政王府的威名,哪怕是顶着谋逆大罪,至今也都没人敢光明正大说一句不是。
就算是那些与摄政王府有仇的,也都只敢躲在背后小声蛐蛐。
原因无他,只因摄政王曲蘅在朝四十六载,历经三朝帝王,受过他恩惠的人,上至如今的一品大臣,下至大景各地百姓,多不胜数。
也亏得曲家无人有异心,不然大景江山早就改姓了。
因为不止他老人家有恩于别人。
如今皇城年轻的这一辈佼佼者,许多也都还欠着他孙女曲争春的大恩。
犹记得当年摄政王府刚被围府,还未被定罪时,许多官员感恩于摄政王府的恩情,纷纷跪在大殿之外,冒死求情。
无数百姓也自发聚于皇宫外,写下万民血书,跪求天子法外开恩,赦免摄政王府。
天子动容,也是开恩了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下到摄政王府的旨意,却是将摄政王府众人就地斩杀。
想到这儿,燕钧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心里苦涩无比,像是吃了黄连一样,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因为欠着摄政王府恩情的,不光别人,还有他!
可他当年竟在冷眼旁观。
思及此,燕钧从暗格里取出两封信件,肃声道:“我虽不清楚当年你和我弟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在后来,听说过只言片语。今日你要找她,我不会拦着,我想我弟弟她夫君若是在场,应该也不会拦着,但你若是想不顾一切,大张旗鼓地去找她,不妨先看看这个。”
语罢,他将信件递了过去。
卫祁垂眸,认出其中一封是长安宫里传来的。
他伸手接过,拆开一目十行。
待看完之后,冰冷的神色越发阴沉,眸底闪过震惊,但最后停留在眼中的却是恼怒:“明知粟阳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她去?”
卫祁震惊粟阳叶家的野心。
但震惊过后,却恼怒季庭州明知自己母族的祸事,凭什么要让最无辜的人去涉险?
更恼恨那个曾有一面的燕风霁,娶了这个世间最好的女子,竟不知道珍惜,听从他主子的话,将她带去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