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书房里。
燕东肖端坐案前,不知道第几遍看了燕风霁从皇城捎带来的书信后,长叹一声,问:“你大哥在皇城可还好?”
说起来,自当年长子落难,为不连累家人,自愿脱离燕家起,他们父子至今已有八年未见了。
书信也只有五年前听闻他要续弦,他怒寄回来的那份断绝信。
好在如今大儿子懂事了,都写信来与他修复关系来了。
欣慰啊!
燕风霁端坐窗台边,掀了掀眼皮,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回他道:“他很好,嫂子温柔贤惠,侄子聪明可爱。他让我转告你,当年的事,是他年少,希望你别怪他。他也挺想回来看您的,只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几句话,听得燕东肖差点老泪纵横。
燕风霁知他是思念长兄,有心想劝他两句,让他也别耿耿于怀了。
谁知他爹把头一抬,临时起意道:“要不咱们举家搬去长安城吧!你哥一个人在皇城里举目无亲的,咱们去陪陪他,顺便让我看看我那两个冰雪聪明的大孙子。”
他哥举目无亲是假,他想看大孙子才是真吧!
燕风霁哪能看不出他爹的小心思。
按说他们燕家直系这代,就他们父子几人,在哪儿都是待,举家搬去皇城也不是不可以。
但燕风霁听到这话,最先想到的,是娆娘每每听到皇城时眼底的恐惧和不安,所以他没有立即表态。
沉思了片刻,他对上他爹期盼的目光,做出决定道:“我这就去让人给您收拾行李。”
燕东肖闻言一喜,没想到小儿子答应得这么爽快。
但很快,他就琢磨出不对劲来了,忙问:“就收拾我一个人的?”
“不然呢?”
燕风霁淡定点头,还贴心道:“您若想把姨娘她们都带上,也不是不可行,只要她们愿意陪您去。”
那肯定是没人愿意去的。
现在燕府的姨娘们,全都以蒹葭夫人马首是瞻,只要蒹葭夫人不挪地儿,她们就哪儿都不会去。
而对女儿百依百顺的蒹葭夫人,只要女儿不愿意去的地方,她就是把燕东肖踹了也不会去。
偏偏顾娆娘是个宁愿当残废也不愿意去皇城的。
总不能绑着去。
他要真绑了,都不用他家夫人出手,他家好大儿估计都得第一个跟他急。
想到这些,燕东肖就是一阵心塞,合着整个家里,他真成最无足轻重的一个了。
最终,燕东肖想举家搬去皇城的想法没能实现。
但整个燕府就剩他一个人的想法,全家给他实现了。
起因是元辰过完,娆娘的腿虽还无法下地,但恢复得还行,就想回落霞镇住段时间。
她要回去,每日给她扎针的燕风霁自然也要去,放心不下她的蒹葭夫人更是要去。
两人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跟她走。
偏偏蒹葭夫人收拾东西时,恰好被姨娘们看到,姨娘们一听她要跟女儿走,立马就心忧起来,还以为她和燕东肖闹掰了。
想着若是她走了,等下个主母进门,指不定会不会善待她们。
一想到很大可能又要被撵走,六位姨娘一合计,索性也开始收拾细软起来。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多年相处,蒹葭夫人是什么样的为人,她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她们一致觉得,与其留下来以后还得担惊受怕,还不如跟着蒹葭夫人母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况且以蒹葭夫人的性子,最是护短,跟着她,保管不会被撵走,更不会被旁人欺负。
几人说走就走。
马车赶得飞快,就怕追不上他们。
等燕东肖外出回来,偌大的燕府,人全没了。
他气得脸都青了。
脾气一上来,也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可刚走到家门口,才想起家里就剩管家和一堆丫鬟奴才,他就算是出走到天涯海角,也没人敢管他。
想想心都要碎了。
这个家,是真的没人在乎他的感受啊!
而落霞镇那边。
姨娘们在镇外就追上了娆娘他们的马车。
娆娘掀开车帘朝后望去,当看到姨娘们挥着手绢高兴地朝她招手时,她错愕了好半天。
蒹葭夫人倒是淡定,笑道:“来都来了,就当提前带她们出来踏春了。”
反正都是可怜人,在高墙大院里困了半辈子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去处,就都好好玩玩。
娆娘点了点头,视线落向马车外的山林中,山林里的树木光秃秃的,但她知道等冬雪化完,春的嫩芽很快就会冒出来。
正如拥有新生的人。
娆娘想着,又回头望了眼他们马车后的马车,然后就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进了镇,姨娘们住哪儿?
她要是没看错,每个姨娘都把贴身仆妇都一并带来了吧!
完了,除了燕风霁,好像燕家真没人知道她在落霞镇的小院很小很小,小到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
看来只能住客栈了。
跟着趴在窗边的蒹葭夫人,扭头看到她的忧虑,伸手给她捋了捋额头碎发,笑着道:“不用担心,你兄长在镇上有处宅子,够她们住的了。”
娆娘闻言,微微诧异。
她居然不知道燕风霁在这里还有宅子。
她看向燕风霁。
燕风霁回以她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都没告诉她,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外出谈生意那几天,其余三百天差不多都住在了这边的宅子里。
只是他人比较低调,没让她发现罢了。
这事,二狗也是知道的。
每当它去山林里野回来,总要去那边找它哥撒撒娇,蹭顿好的才会回去。
不然光靠娆娘给它吃熏肉,哪能长这么膘肥体壮的。
角落里,敏锐察觉到有目光向它扫来的二狗,虎眼一睁,不偏不倚撞上了它哥主人那毫无温度的视线。
吓得虎躯一缩,怂包地将头埋进了虎爪下。
天爷啊,幸好当年没选他当主人。
冷冰冰的,好吓虎。
二狗哼唧哼唧的,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这点比它哥机智,藏在虎爪下的大嘴突然咧得大大的,虎身还一抖一抖的。
娆娘还以为它怎么了,直起身看过去,结果就看到它趴在那儿,傻不拉几的不知道在偷笑什么。
甚至都听到它笑出了声。
娆娘郁闷,好端端的,它到底是在傻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