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小张,今儿咋没瞅见季琴啊?你们俩不是一组的吗?”
地里,一位好事的婶子上前询问。
王莉莉像是长了顺风耳,听到这句就跟踩着风火轮一样窜了过来,老大声地道:“诶呦~婶子~这么大的事情您没听说啊?”
“昨儿夜里,季琴他们家都炸了锅啦!”
“住季家跟前的那几家可都遭大殃了,我听说,季琴扯着个脖子又哭又喊的,就跟疯了一样,差不点儿有人听得害怕,去找村长呢。”
“结果后来,她就裹着个包袱离家出走嘞。”
“邻居们这才作罢的!”
“... ...啥?还有这么回事儿?亲娘嘞,这是为啥啊,季琴同志搁季家可是娇生惯了的,咋还能发这老大的火儿... ...而且大半夜的,她还离家出走了?”
婶子眼神里燃烧着熊熊之火,紧着追问。
王莉莉等的就是这个,哼道:“好像是她哥季阳,去乱搞投资钱都打了水漂儿了,给季琴气吐血了呗。”
“好不容易卖了她姐才换来的钱,结果她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呢。她能不气吗?”
“... ...”
“... ...”
割草中的季春花迅速转身,很小声地呵呵儿乐,听得这叫一个美,俩水汪汪的大眼都湿乎的。
杨文珍瞅她这小模样,心里都发软,很是宠溺地道:“诶呦呦,瞅给咱春花开心的呦。”
“你憋个啥呀,不如就大点声笑得了。”
“反正笑季家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
季春花努力平复,摇头,“那倒也没啥必要。”
再说她也不能太明显,万许叫谁瞅出不对劲咋整。
她可不能把她爷们儿给钱想辙整回去的事儿泄露出去。
她跟他闹小别扭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家里的事儿。
他们永远都是一家子,要一致对外的。
“春花呀!春花!”
季春花才说完,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呼唤。
比起昨日明显熟络亲近了许多。
季春花立马回身,笑着去迎。
这位老婶子昨天来问信的事情都传开了,人人都道季春花真是个把能耐全憋里头的姑娘。
也有人忍不住感慨,她又懂文化,长得也不丑,挺水灵一个大胖丫头,咋原先就那样由着季家作贱她呢?
殊不知,从前踩现在捧的他们实在是很难看得深切。
就如同从前的季春花一样。
她以前的世界,是那样的狭隘逼仄,又那样的小。
逮着个能偶尔给她些虚假温暖的季琴,就能稀里糊涂地接着那么活。
啥也不寻思,或是啥都没心气儿寻思。
可后来不同了。
后来她的世界开始慢慢变大,却并不是重生以后。
而是在她死的那一刻,被段虎扛在宽阔又结实的肩头时,就变得广阔了。
她恍然惊觉,这个世界还很大,有很多真正美好的东西或是真正良善的人,她都还没有遇见过。
有了真的,假的就突然变得那么明显,那么可笑。
她也才头一回,想到要问问自己:捡回一条命了,那你现在想咋活呢?
又想活成个啥样呢。
季春花脸上一片暖融融,白净的圆脸儿堆着笑,柔软可亲。
她问何凤有啥事儿,没想何凤又掏出封信。
“这,也是我们的一个邻居,她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也是娃们出去务工嘞。”
“她想找人问问写的是啥,春花呀,你看能不能再帮忙瞅瞅?”
“她这信可短嘞,就几句话,回去我转告给她就成嘞。”
“可以呀。”季春花爽快接过,看了几眼,果然很短。
随后笑着递回去,“这个婶子是儿子跟儿媳一起出去的吧?”
“她儿子说,媳妇儿有娃啦。”
“虽然过年他们就回来,但他等不及报喜了呢!”
“啊呀天爷呀!”何凤瞬间替邻居感到高兴,又或是她们这个岁数总特别喜欢看到新生命的降生。
她连连道谢:“麻烦你啦春花,诶呦,我这净给你找事儿呢!”
“... ...”季春花再次产生那种微妙又复杂的满足感。
她眸间水光荡漾,没来及细想话就溜出嘴边,“我,我乐意... ...帮忙念信的婶子。”
说完,她一顿,忍不住稍加思索。
随后抿抿嘴儿,很认真地继续道:“我觉得,瞅见你们听懂信里写了啥,心里头可舒坦。”
“我也忍不住跟着你们一起高兴了。”
“所以我乐意帮忙念的婶子,只要我认得。”
“我真的没有觉得麻烦。”
“... ...”何凤逐渐瞪大眼,被季春花脸上单纯又真诚的笑整得老感动。
眼窝子都有些发酸。
她这几年才圆滑多了,知道跟人说客气话。
可是她又忽然顿悟,对于她的娃,或是已经逝去的家人们来说,一切都有些晚了。
她现在能说软话了,儿子却时常不在身边。
他小的时候,她总是骂他数落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压抑,才会等不及在翅膀硬了以后就赶紧离开家的。
何凤蹭蹭湿润的眼尾,发自内心地感慨,“丫头,你说话真叫人乐意听,简简单单的,有啥说啥。”
“你可别笑话婶子,婶子这是看你这么诚恳... ...觉得有些丢人,心里不得劲呢。”
“我寻思我要是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就好了。”
“你这样儿的性子,人家指定都可乐意跟你相处嘞,因为处着轻松,不累。”
“呵。”
须臾,侧后方传出道哂笑。
粗哑轻慢,像是听见啥大笑话。
季春花跟何凤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去。
却见段虎下巴颏子上挂着泥灰,一抠耳朵,“大婶儿,您这话说的可太有毛病了嗷。”
“老子还以为你说的不是我媳妇儿呢。”
“什么玩意儿就简单,有啥说啥,我咋没觉出来呢?”
他瞪季春花一眼,凶了吧唧的,漆黑眼眸里透着深浓的怨气,“活儿干完了么你就跟人瞎唠!”
“回来就饿你饿的嗷嗷的。”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咧嘴笑了,“你扒瞎,段虎。”
“我咋就没有有啥说啥了?”
“是我没说呀,还是你没说呀?”
“... ...”段虎正搓脑瓜呢,彪悍的大体格子猝然一僵。
何凤站在一旁,难免觉得有些尴尬还有点不合适。
心想小两口儿闹别扭,她还是快走吧,于是找了个空子抓紧道别,转身就走了。
徒留笑么呵呵,像是啥事没有的季春花站在原地,以及旁边从头到脚都邦邦硬的段虎。
“咋,不装了?承认了是么?”段虎忽地侧过身,撂下手,
只敢用余光由下自上地睨她。
翘着唇,好像很不屑很痞气,嘴角却隐隐紧张地抽搭。
“你,你这意思不就是... ...不就是你还生气呢么。”
“你,你气老子该说的话没说...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