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林祁身后忙活了半天,大致熟悉这里的情况后,温千绪便自行替林祁照看其他病患,如林祁所说,就算他看不见也不影响他日常活动,明明是个盲人行动却极其利索。
替林祁打下手的青年手上的活也因此变少,甚至忙到夜幕之时,青年只是熬着今天最后一份汤药,一边扇着扇点火,一边发了起了呆来。
脑子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这少年衣着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少年,可谁家有钱人家的孩子会跑到这里来受罪。
林医师和这少年很熟的样子,而且少年比自己更加擅长药道和医术比起自己给林祁打下手,他不需要询问林祁便可自行给病人施针看病。
是因为我太笨,所以需要被替换掉么?那个少年看起来确实比我适合,既不会太麻烦林医师还可以帮助林医师被患者看病。
“火要灭了,先生。”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青年猛地回神,想得太深,手上的动作不止何时停下了,他赶忙扇起来,身后人逐渐靠近,带着淡淡的冷梅香在他身后停下。
还伴随着他咀嚼的声音……
温千绪手里举着自带的鲜花饼往嘴里送,一不留神酥皮渣掉在了青年的头上。
蹲着的人感受到他在向自己身后,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青年猛的站起身,神色略显急促。
温千绪被他突然站起惊了一下,还以为他要暴起骂人,却听见他说“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啊。”
青年看见他手里拿着饼嚼嚼嚼的模样,忽然想到对方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迟钝的脑子运转起来,这个点了早该饿了才对!
刚想询问温千绪需不需要给他做点晚饭什么的,便听见林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小绪,你饿不饿?林叔叔给你煮碗面行不行?”
林祁出来看见外面站着的俩人“王冀也还在呢?”
名为王冀的青年搓了搓手“还有最后一份,忙完就准备休息了。”
“也别太晚了,叔也给你煮一碗面,咱们仨一块吃得了!”
王冀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怎么能劳烦林医师,等会我熬完这份药,再去煮面就行!”
林祁毫不拘束地一摆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现在左右没事,等你忙活完也能吃上热乎面条了。”他一摸温千绪的脑袋“你饿了怎么不和叔叔说?自个啃了几个饼了?是不是有两个?不要拿零食当饭吃,你这孩子要好好吃饭,受伤之后应该好好补充营养好好休息,别净吃些有的没的。”
他一把抓住温千绪的胳膊“你看看你现在,身上都没二两肉,瘦像骨头架子似的,还要跟着瞎忙活,我这又不缺你这一个人手……”
温千绪听着林祁絮絮叨叨了好多,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人差点就听睡过去了,还好最后他想起来要去煮面。
温千绪坐在外面勉强能够算作是院子的地方,那里还有一方尚且完好的石座椅,被擦拭得干净。
林祁端着三碗面出来,没一会,王冀也忙活完了,医馆外吊着一盏油灯随着夜里凄凉的风摇晃着,石桌旁的三人一半伴着月光,一半靠着油灯摇曳的灯光坐在院里,吃着刚出锅的面条。
林祁喜欢和王冀聊些有的没的家长里短啥的,说着在虚氓州药材不好找,唯一适合种药的地方被不知哪来的地鼠啃了个干净。
他聊着目光一撇,看见温千绪将面条里的葱花都扒拉开,贴在碗沿上,然后才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发现是糖心蛋立马皱眉。
“不吃给我。”林祁把自己碗退了过去。
温千绪嚼巴着嘴里难以形容的糖心蛋,硬着头皮咽下去,然后把啃了一口的蛋放进林祁碗里。
他这才发现林祁没给自己煎蛋,但是给自己和王冀都放了一个煎蛋。
“葱花不要也给我,别浪费。”
温千绪闻言把贴在碗沿当装饰的葱花也扒拉进林祁碗里,现在他的面条就成了白花花的面条。
林祁一口吞了那个糖心蛋,嘴里忍不住教训“你这孩子,这蛋怎么了,今早母鸡刚下的新鲜蛋你不吃?这葱又怎么你了?你王冀大哥辛辛苦苦栽培新鲜葱你不吃?”
温千绪抿着唇不说话。
林祁扫了一眼他那碗白花花的面条,心里有了预感“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吃面。”
“没啊。”
说着,温千绪低头吃了一口,嚼了俩下,咽下去,就在林祁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听见他说“有点淡。”
“……”
王冀生怕林祁要开始叨叨了,连忙站起来“厨房有腌制些咸菜,我给你拿过来。”
“今晚先在我这睡着,明儿一早送你回去。”林祁不容拒绝地下了令。
温千绪摇头“不行,明早我起不来。”
“……”林祁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声“你在我身边不安全,你听话一点,明早我送你回去,别和叔叔犟行不行?”
温千绪舔了舔唇,有些想喝水。
“你爹娘也是,从小对你就特别溺爱,我好说歹说他们也不听一点,老说什么父母怎么能不对自己孩子好一点,父母都不能是自家孩子的避风港,那还有谁能够做我孩子的避风港!这一类的话,我听的都想扇你爹了!”林祁握紧筷子愤愤道“这样怎么行!我知道他俩就你一个孩子,爱换珍惜些很正常,但过度庇护和溺爱孩子是行不通的,小孩子需要成长空间,像你这孩子天天呆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和别人老不说话,还要卿之那孩子给你当嘴替,好孩子就应该大大方方的!”
温千绪听着声音,王冀应该已经拿了咸菜过来了,但是林祁一直在讲话,他又不敢打扰。
说话不是吃面条吗?为什么林祁像是喝高了一样,越说越偏了。
这煎蛋里面下毒了?
林祁发现他左思右想“你认真听叔叔讲行不行?每次我一说这些你就开始游神,你就这么听不得叔叔唠叨?”
“我在听啊。”
温千绪确实在听,但听进去是另一回事。
“我和你说,你现在不听,以后想听还听不着呢!”林祁忽然感性起来“我师傅当年也是,他也唠叨的很,还喜欢给我们这几个小的做点糕点什么的,让我们带着路上吃,没回带着师妹下山云游,师傅都会从三天前开始嘱咐……”
“叔的师傅当年是个怎样的人?”一说起这个,温千绪立马来了兴致,赶紧跟着问起来。
记忆有些久远,林祁想了想“是个醉心药道的老头,每天笑呵呵的,自打我记忆起,对他的印象一直是各种草药味。清晨是带有露水的气味,午间病人来的多了,身上的气味混杂着,苦的师妹总是皱鼻子,夜晚就淡了,因为会端着面条来叫我们吃饭。”
“叔叔现在做的事,也是为了继承师傅当年的遗愿么?”
“不完全是,有一半是我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潜移默化的结果。”
“叔叔的师傅是怎么离开的?”温千绪试探着问了一个敏感点。
林祁眼眸瞬间黯淡,周围静极了,隐约能听见不知名昆虫的鸣声,他轻轻说“宗门落没,药师身无武力,成了最好的逐杀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师傅,段邺带我和师妹离开了,才得以幸免。”
温千绪心绪一动,关键点终于提到了——段邺!
“这么一听,段邺此人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辈?”
林祁沉默了,温千绪以为他不想讲下去,或者并不想提起此事,正准备回头把王冀喊出来,却听他开口。
“我很难说清段邺是个怎样的人,可能我白瞎了我这么多年来的阅历,到头来依旧看不清一个相处几多年的人。”林祁搅了搅碗里的面,温千绪回了头,察觉到侯在不远处的王冀,他看见温千绪回头的那一刻,立马过来把装好的咸菜推到桌中央。
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襟危坐,端起碗呼呼一顿吃,像是饿极了,温千绪扭头面对着他像在盯着他,生怕他把自己也一块嗦了。
“仔细想想,我确实是这样,总是看不清一个人,愚蠢而茫然。”林祁道,他抬头从目光自己的碗中移开,看向自己对面的王冀。
王冀快速吃完一碗面,懵懂抬头。
温千绪扭头冲他露出人畜无害且极其和善的笑容,作势要把碗推过去“还要不要再来点?”
话音未落,手背被林祁打了“好好吃饭!”
温千绪立马老实了,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嘴里,咔擦咔擦的嚼了起来。
“我……”林祁起了一个话头,正准备讲下去,听着温千绪嘴里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一时哑然。
王冀突然站起来“我吃好了,我先走了。”
“……呃好。”林祁道,待人走后,他立马严肃“你是来找我打听段邺为人的?”
“我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温千绪道“如果,我假设一种情况,叔叔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我陷入了危机中,这件事可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可能修真界就此沦陷,可能天地一大浩劫,总之不是什么好事,谁也救不了谁,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自保?”
“或者说我们该如何扭转这样的局面?”
“那时的我们皆是棋局中人,殊死一搏,这局面总有人会死。”
林祁深吸一口气,莫名感到手脚发冷,连同这夜里风,仿佛藏了无形的针,刺的皮肤生疼。
黑幕之下隐藏着一只足以扼杀一切生灵的手,正在蠢蠢欲动,它伺机待发带着血腥气息,正试图席卷正片天地。
“既然成不了神,那便成为这世间主宰,万物皆匍匐于我脚下。”林祁状似无意地说出这句话,话音刚落,温千绪感到心头巨震。
这句话,就足以为了段邺的理由。
温千绪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屏住呼吸,以为王冀往返而来,却发现不是。
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像是什么夜间凶兽结伴出行捕猎,声势极其浩大,目的便是震慑猎物。
林祁眼见的发现昏黄的烛光下,黑影重重,正在以非正常的速度靠近这边。
本意该是普通人,行进速度却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这片地域温千绪探查过,除了医馆附近再无生人,这一大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