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一个半月后,常籁神宫那边才终于传来消息,柳卿之有出关的迹象。为了等到第一手消息,温千绪起了个大早就跑去传承秘境附近蹲着。
除了温千绪以外,常籁神宫宫主柳霁及三位长老都在附近关注秘境的动向。
这一刻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自柳卿之出生以来他们便对其寄予厚望,动用了一切资源培养,甚至是秘法,以至于柳卿之这十几年来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等的就是这一天,若是柳卿之能够得到传承,常籁神宫的威望将会大幅度提升。若是不能,迎接他们的又是百年沉淀。
别说那些个在柳卿之身上耗费精血的老头,就连凑热闹的温千绪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前有口出狂言,后出关若是能够得到传承那说不定求求情还能将功补过,要是不能......
那一抹烈日升至当空,式神神相蔽空的异像依旧没有出现,在场人无人出声,静的出奇。
传承结束之时,旭日升至天空最上方,照耀大地,神相恢宏盛大,庇护整个宗门。如今太阳已经偏移,异样未曾出现。
几位长老已经预示到了最终的结果,轻叹一声,向柳霁鞠一躬,无声离开。
石门吱呀一声,柳卿之缓步走出来,周身紫光散去,阳光刺眼,她微抬手挡了挡。
结束了。
结果很明显。
转身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多,长吁短叹。
心血功归于溃,这样的滋味于柳卿之来说也不好受。
柳卿之抬头,望见高处注视着自己的柳霁,他脸色阴沉,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失望?亦或是恨铁不成钢?总之都不太好,如今八成没有人会对她有什么好点的脸色。
这么想着,柳卿之往前走了几步,步履颓丧。
照现在这样的情况,想见月见是不可能的,一顿罚也是免不了的,今后想要出这个门都成问题。
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柳卿之自嘲地笑了一声,太自大了,我凭什么认为我能得到传承?又不是温千绪,又不是天生的天才……
“小柳儿?”
有人小声的叫了一声。
柳卿之眼眶微酸,不知不觉竟然红了眼。
月见也会失望的吧,毕竟是我烦的事,还连累她受罚,我为什么会天真的认为我能做到?
“卿之?”那人又小声喊了一声。
柳卿之恍然抬头,看见那抹干净的身影躲在阴凉下,见他最终抬头,温千绪露出笑来,小跑着从阴凉的地方向她过来。
豆大的泪珠滚下来,柳卿之猛然惊醒,仓皇的低头擦掉眼泪。
这幅样子太狼狈,实在不想被温千绪看见。
“别哭呀。”温千绪手指是十年如一日的凉,他微微歪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只能去一次,你现在才多大年纪,等你下回准备好了,再战一次!”
“可我这次也准备好了。”柳卿之声音发颤。
“那这次就当熟悉熟悉秘境好了。”
“我……”柳卿之深吸一口气,这句话有些问不出口。
“没关系的,强不强的其实没那么重要,那些老头子只是想着宗门里出一位拿得出手的天之骄子,说出去脸上有光,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你别管他们。”
柳卿之吸了吸鼻子“千绪……”
“其实就是他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下回你偷摸来,没那么多人看着你,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自然而然说不定就得到传承了呢!”
柳卿之看他小嘴叭叭的,一下子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脑子一抽,便问“你也偷摸去的?”
“……算不上偷摸。”温千绪想了想自己是怎么进去的“我知道有这么回事,那时候在后山和小福玩,它去找它的族人了,我也去了,看见了好多蚀雪姬,跟着这群蚀雪姬就多玩了一会,结果不小了踩到了一只蚀雪姬,脚一滑不知道掉进了哪里,见到了一个人,出来就被我爹逮走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柳卿之眼泪都干了“被踩的蚀雪姬现在还好吗?”
“你这是什么关注点?”温千绪不解“当然是被挖了灵魄,送给宗门弟子当修炼资源了。”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温千绪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还有半天,我们去外面玩一圈再回来,等晚些了那些老头子该罚你了。”
不出所料,柳卿之回来之后就被通知去了大殿,通知的人拦住温千绪不让他进去,并差人把他送了回去。
大殿内柳霁并不在,等待她的是宗门的三位长老,他们脸色阴沉,苍老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大殿内。
“你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月见。”柳卿之跪在地上,腰板挺直,回答的不卑不吭,没有犹豫。
“荒唐!”大长老一掌拍下,坐在金丝楠木椅扶手顿时裂开,暴乱的灵力气流荡漾开,他怒不可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是不是我们对你太过于纵容,才导致你无法无天?!”
“看来我们有必要给少主安排一门好婚事收收心了。”二长老皮笑肉不笑,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你们仨从小一块长大,你喜欢千诀宫的那位不行么?!”大长老怒道。
柳卿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行。”
二长老:“为什么?”
柳卿之平淡道“太熟了。”
二长老嗤笑一声“你和那谁就不熟?”
“二长老是守活寡守得太久了,所以都忘了喜欢人是什么感觉了么?”柳卿之眼神戏谑“我喜欢我的,我又没喜欢你,在座的各位到底在急什么?”
她鬓发间的红梅闪了闪,本应该坐在被送回的灵舟上的人,现在蹲在大殿屋顶上,耳边别着一朵红梅,听到这,心道不好:柳卿之体内的洪荒之力要压不住了。
二长老听到这话,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对柳卿之除了冷嘲热讽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真给她打一顿说更毒的话骂一顿,最终不好过的只会是自己。
她愤愤一甩袖,转身消失不见。
大长老胸口起伏,看模样气的不轻。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三长老终于开了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是常籁神宫的少主,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你这一辈子注定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喜欢你喜欢的人,你生来就肩负重任。少主,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你也不想寒了宗门上下人的心吧?”
三位长老中,柳卿之最喜的还是三长老,脾气没有另外三位长老那么差,也不端架子平易近人些,除了爱喝酒没别的毛病。他说话柳卿之多少还是听的。
柳卿之微垂眸“是,我知道我这次让诸位都失望了。”
大长老气炸了“你也知道啊?!”
“天赋这事强求不来,有人天生慧根,在某一些事情上格外开窍,有些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三长老语调平缓,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般“这事也怨不得你,你回去好好想想……”
“她想不明白!”大长老吼道“宗门上下为你花费了多少心血你不会不知道,就为了等这一刻,结果呢?!你知道——”
“是!我认罚。”柳卿之闭了闭眼,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大长老指着她“你什么时候能像千诀宫的那位少主一样懂事点?”
柳卿之内心吐槽:他懂事个屁,表面看见你们乖的很,背后就管你们叫“那群老头子”“糟老头子”
心里这么想,却实在不想他继续说下去了,便应着“是是是,我定向他好好讨教一番,学习学习。”
最后,柳卿之被罚去跪在院子里,面对着一株蓝花楹树。快要入秋了,蓝花楹花期已过,树干上只剩绿叶不见蓝花楹,过一段时间,这棵树就要变成光秃秃的了。
这是母亲生前种下的,平日里细心呵护的很好,现在也一样,亦如她在世。
不用去猜是谁让她罚跪的,每当她犯错的时候,总是会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感到愧疚让她认识到错误。
可惜柳卿之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样的方式只会让她更加厌恶那个人。
发呆思考间,有脚步声靠近。这片院子不让外人进来,打扫的也不行,有这个本事偷溜且有空进来的,只有那一位。
果不其然,温千绪飞来一个坐垫甩在她头上。接着另一个坐垫出现在她旁边,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坐姿乖巧的坐好。
“……”柳卿之自然得将坐垫放到自己屁股底下“辛苦你了,两头跑。”
“这有什么辛苦的。”温千绪递去一个瓷白的瓦罐,里面奶香扑鼻,热气袅袅“反正我也闲的无事。”
以往都是柳卿之和月见去找温千绪,他喜欢呆在屋里自己看看书琢磨些小玩意,两人便把他拉出来,拉着到处玩。
少年总是玩心大,自认海阔天空任我遨游,高低要出去闯出名堂来,让长辈们看看自己有多厉害。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连出去闯的资本都没有。
柳卿之喝了口瓦罐里的烤奶,奶香浓郁,入口便是桂花香气“千绪,你有没有觉得我特别笨?”
温千绪摇头“那倒没有。要认真的客观的说的话,其实我很佩服你。”
柳卿之扭头“怎么说?”
“大概是我认识的女孩子比较少吧,你和月见我都挺佩服的,也觉得你们俩身上是有很多值得我去学习的地方。更加的具体的话,你果敢、不卑不亢不畏惧、本性善良、广交好友,对于那些需要打点的地方你都游刃有余。再说月见,她虽然自卑了些,却一直都在默默努力,坚韧而又忠诚的女孩子。”
柳卿之唇角勾起“你只是不爱做表面功夫同人虚与委蛇罢了,若真处理起来,不见得比我差。”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温千绪晃了晃脚“其实我还挺喜欢你们俩什么事都挡我面前的。”
“有种被人罩着的感觉。”温千绪道“就像攀上了黑帮老大。”
柳卿之笑了“可惜了,我以后怕是罩不住你了,说不定我也会被人打呢。”
“那咱们一块跑呗!”温千绪随意的笑了笑。
柳卿之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我还是想不明白,我很差吗?”
“说实话吗?”
“说实话。”
“我觉得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
“这是安慰我呢。”
“这倒不是。”温千绪道“你会问出这句话,有很大一部分是拿自己和他人做比较吧。可上修界有几人能够达到化神境,又有多少人生来就是天才,你不需要觉得自己比谁差,更不需要拿自己和他人做比较,你本来就优秀,本来就不比任何人差劲。”
“可我想做的却没有做到。”柳卿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得到传承于宗族至关重要。
“常籁神宫有几人能做到?柳叔叔?还是那三位长老?他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强加于你,把所有不好也归根于你,认为宗族的荣光不在是因为你没有得到传承,这很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
柳卿之听笑了,闷声笑了一会,道“歪理。”
“哪里是歪理?”温千绪不服“你只是发现我说的也没毛病,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才说我说的是歪理。”
柳卿之低头喝手里的烤奶“是是是,我在讲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