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有个奇人罗两峰,传闻其目能视鬼。他常言:“凡有人处皆有鬼。那些横遭惨死、多年沉沦的厉鬼,大多滞留于幽房空宅之中,此等鬼域切不可靠近,一旦靠近,便会为害人间。而那些憧憧往来的寻常鬼物,因午前阳气盛,多隐匿于墙阴之处,待午后阴气渐盛,便开始四散游行。它们可穿壁而过,并不经由门户出入。遇人之时,会主动避路,因其畏惧阳气,这类鬼随处可见,却通常不会主动害人。”
罗两峰又道:“鬼之所聚,常在人烟稠密之处,僻地旷野反倒罕见其踪。它们喜围绕厨灶,似乎是想凑近食气。还偏爱进入溷厕,其中缘由,实在令人费解,或许是相中了那罕有人至的清静?”他所绘的《鬼趣图》,众人皆疑是其凭意造作。图中有一鬼,首大于身几十倍,瞧着尤为荒诞离奇。
然先姚安公曾言,瑶泾有位陈公,值夏夜酷热,便挂窗而卧。那窗宽广一丈有余,忽然,一个巨大的面孔出现在窗外窥视,其宽阔竟与窗等同,却不见身躯所在。陈公大惊,急掣剑刺向那鬼的左眼,剑落之处,鬼面应手而没。对窗的一位老仆亦瞧见此景,言说那鬼是从窗下地中涌出。众人掘地丈余,却一无所获,方才作罢。由此可见,世间果有此种怪异之鬼,只是这茫茫昧昧的阴阳之事,又该向何处去问询查证呢?
奴子刘四,于壬辰年夏乞假归省,亲自驾着牛车,载着他的妇人。行至距家三四十里处,夜将半,那牛忽然止步不行。只听得妇人在车中惊呼:“有一鬼,首大如瓮,在牛前!”刘四定睛细看,却是一个身材短小、肤色黝黑的妇人,头戴一破鸡笼,且舞且呼:“来来!”刘四心中惧怕,赶忙回车,那鬼竟又跃至牛前呼“来来”。如此这般,四面旋绕,直至鸡鸣时分。那鬼忽立而笑曰:“夜凉无事,借汝夫妇消遣耳。偶相戏,我去后慎勿詈我,詈则我复来。鸡笼是前村某家物,附汝还之。”言讫,将鸡笼掷于车上,飘然而去。
待天曙抵家,夫妇二人皆昏昏如醉,仿若失了魂魄。不久,刘四之妇便一病不起,溘然长逝。刘四亦自此流落,失魂落魄,状若无人。想是那鬼乘其衰气,故而施以戏虐,却不想酿出这般惨祸。
景城有一座刘武周墓,《献县志》亦有相关记载。然刘武周本是山后马邑人,其墓不应在此处,众人皆疑此为隋代刘炫之墓。刘炫乃景城人,《一统志》载其墓在献县东八十里,景城距城八十七里,位置大体相当,想必约略便是了。
旧时,墓中有狐仙居住,时常戏嬲过往醉人。里中有个叫陈双的酒徒,听闻此事后,愤然道:“妖兽竟敢如此!”遂径直诣墓所,且数落且詈骂。彼时,田野中满是耘者,众人皆瞧见他的父亲怒坐于墓侧。陈双跳踉叫号,正欲上前呵责,却听那“父亲”怒曰:“尔何醉至此,乃詈尔父?”陈双凝视,果真是父亲模样,大惊失色,忙叩首求饶。那“父亲”径趋归,陈双赶忙追随其后,哀乞不止。追及于村外,方伏地陈说,忽有一群妇媪环绕而来,哗笑不止:“陈双何故跪拜其妻?”陈双仰头一看,眼前之人又果真是自己的妻子。他惊愕地痴立当场,那妻亦径趋归。
陈双惘惘然回到家中,却见父亲与妻子实则未曾外出,方知这一切皆是狐仙幻化戏弄于他。他羞惭不已,数日闭门不出。闻者无不绝倒,皆以此事为笑谈。
余以为,陈双若不詈骂狐仙,何至于遭狐之戏?此乃他自取其辱之道;狐仙若不嬲扰众人,又何至于遭陈双之詈?亦是狐仙咎由自取。这世间诸事,颠倒纠缠,皆因一念之妄起。故而佛言一切众生,慎勿造因,以免陷入这无端的因果业障之中,徒惹烦恼与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