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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各个分监区之间很少有交集,普通监区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接触到后勤监区的犯人。

不过,少有不代表没有。

偶尔搞一些集体活动的时候,会调动不同监区的人参加,比如运动会,或者文艺晚会之类的。

最近临近年关,不少犯人筹备起了文艺汇演,各监区的犯人会在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排练。

这就有了找后勤监区的人打探消息的机会。

“新来的厨师?好像是有两个,跟老孙他们住一起。”

“都挺年轻的,一个有点瘦,一个有点憨,不知道你们问的是哪个。”

“最帅的那个,想跟他认识认识?啊,这、这不大好吧……诶,这是干什么,拿回去拿回去,我不能收!”

“额,是给他的啊……哦!这才是给我的!诶嘿嘿嘿真是,都说了不用了……行吧,礼多人不怪,我帮你拿去给他。”

这一晚,李阿四也失眠了。

因为舍友在洗漱回来以后,给他带了一袋“礼物”。

礼物不是什么名贵礼品,就是小卖部里卖的零食和日用品,但这在监狱里面,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李阿四刚开始很疑惑,好端端的送东西给他干嘛,下一秒疑惑变成了惊恐。

只因舍友压低声音说:“隔壁二监有个叫李铁牛的看上你了,想跟你认识认识,处处对象,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

李阿四吓得压根没敢收礼,一整晚都没敢侧身睡。

说好的他来这里是保护萧岚的呢?怎么入狱第二天身处险境的会是他?

“等等,你确定那人是想认识我,不是想认识萧岚?他可比我漂亮啊,我是说,他细皮嫩肉更像个姑娘啊!”

李阿四一早就顶着俩大黑眼圈,找舍友悄悄确认。

舍友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回答:“不用怀疑,虽然他没说名字,但肯定是你。我进来这么些年,这双眼已经看透太多了。”

“那些南铜要是喜欢长得像姑娘的,为啥不直接喜欢姑娘呢?必然是找你这种健壮粗犷的啊!”

李阿四人都麻了。

大概是看他这么排斥,舍友好心开解他:

“没事,你不乐意的话,我帮你转告他就是了。异监区恋没什么好结果的,面都见不着,感情迟早变淡,铁牛会想开的。”

“不过你要是接受他,嘿嘿,你可就多了一个钱包了。想想,以后他挣的钱都用来给你买零食,你还不用见他,这不挺美。”

有那么短暂的两秒,李阿四竟然真的觉得挺美。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更加惊恐了。

等萧岚意识到李阿四不对劲,李阿四已经用幽怨的目光盯着他很久了。

“嘶——我说今天后背怎么凉飕飕的,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李阿四咬牙切齿:“好啊你啊,骗我说是来给你当保镖的,结果是来让我吸引火力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南铜最喜欢我这一款?”

萧岚一脸无语和迷茫:“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南铜,哪懂他们的喜好……等等!你被盯上了?”

李阿四将他昨晚收到礼物的事,还有舍友劝他的话说了出来。

萧岚怎么听怎么觉得离谱。

“不是……哥们你魅魔啊,这才进来两天就有人想认识你了?”

设想的情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了,现在轮到萧岚拍拍李阿四的肩:

“别怕,我会做一个合格的保镖。以后洗澡肥皂掉了你放心捡,有我在没人敢撅你,我不在的话那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阿四抡起沙包大的拳头,萧岚一指摄像头,拳头只能默默松开。

早餐时间很快到了,今天依然是稀粥配咸菜。

只不过馒头换成了花卷,而咸菜也从昨天的酸萝卜变成了酱香萝卜皮。

酱香萝卜皮是昨天腌好的,所以今早大家都比较轻松,只需要煮粥和准备明天的泡菜就行。

工作的量看似差不多,但是心境不同,大家一边干活,还有心情聊上几句。

现在好了,全伙房的人都知道李阿四有人追了。

还有好事者指着远处某个身影,挤眉弄眼地对李阿四说:

“呐,那个就是李铁牛,你俩不但是同性,还是同姓,几千年前是一家,缘分呐!分菜的时候趁机打个招呼吧!”

“这缘分给你要不要啊?”李阿四这会儿身上的怨气足够喂饱十个邪剑仙。

萧岚很讲义气地走上去:“别怕,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他只是想近距离看热闹罢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萧岚和李阿四一前一后,一个分萝卜,一个分粥,推着小推车前进,逐步靠近了被指认为李铁牛所在的桌子。

李铁牛人如其名,跟牛一样壮,一个人要占两个凳子,就连李阿四在他面前都被衬托得小小一只。

萧岚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情况下不会笑,但是看这情形,他嘴角上扬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可萧岚笑着笑着,忽然发现李铁牛盯着他,眼睛一亮,惊喜的目光在桶里的萝卜和萧岚之间来回跳跃。

趁着萧岚低头舀菜的时候,李铁牛趁机小声说了一句:

“昨晚的礼物喜欢吗?是我送的。”

萧岚手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菜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五大三粗的家伙,想确认一遍自己有没有听错,可按规矩,是不允许私下交流的。

李铁牛刚才贸然出声已经是违规了,他看到巡逻的走近了,没敢再继续说话。

只是使劲对萧岚挤眉弄眼,满脸讨好的神色,好像恨不得用两条眉毛同时写字,跟萧岚用文字在空中交流。

全程李铁牛都没有看萧岚身后的李阿四一眼。

傻子都看得出来,李铁牛真正想认识的是萧岚啊。

于是,笑容从萧岚脸上消失,转移到了李阿四的嘴角。

后者甚至忍俊不禁,发出“吭哧吭哧”的动静,打粥的手都在抖。

萧岚尴尬无比,随手舀了一勺萝卜皮进盆里,然后快步离去。

只留下石化的李铁牛,盯着大铁盆中央小小的一勺酱萝卜皮,瞳孔地震。

不是……他昨晚特意找人送礼,就是想让萧岚给他多分点菜。

怎么送礼还送出问题了,不但没多给,份量还比正常数量少这么多?

李铁牛好想问问却不敢,一顿饿和顿顿饿他还是分得清的,惹谁都不能惹厨子,同时还是个打菜的。

还是今晚再找后勤监区的熟人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萧岚已经很努力想忘掉那种尴尬的感觉了,他越走越快,只想赶快远离案发地点。

可是身后有个跟屁虫,不但阴魂不散,还化身为复读机,一直小声逼逼:

“我会做一个合格的保镖,有我在没人敢撅你,我不在的话那就……嘻嘻哈哈嘿嘿恍恍惚惚嘎嘎……”

可恶,这不是萧岚之前的说过的词吗?

回旋镖扎过来了,还扎他屁股上了。

萧岚夹紧了腚,放慢一步,等李阿四跟上来的时候,狠狠跺了他一脚。

身后传来痛呼,可算是没有了恶魔低语。

只不过,在他们分完桶里的粥和萝卜,收拾返程的时候,途经李铁牛的座位,李阿四又发出了“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仿佛在说:“岚儿啊,你就从了他吧。”

本来这笑声就够让萧岚糟心的了,偏偏这时候,李铁牛还特意望向了萧岚。

他的目光,比之前更加热切,更加谄媚。

萧岚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了,赶紧嫌弃地扭过脸,拒绝对视,同时脚下默默加快速度。

这一次,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李铁牛再也维持不住笑容,脸色变得铁青。

两次示好被拒,这可是前所未有。

这种羞辱,相当于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不但不让贴,还拿屁崩他。

李铁牛握紧拳头,想要重重砸向桌面,却因为食堂太过安静,只能隐忍怒意。

直到饭菜分发完毕,一声“开饭”的口令发出,所有犯人都动了起来。

食堂里响起了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不再落针可闻。

跟李铁牛坐在同一桌的犯人,比李铁牛发作得还快,率先吐出心里的不悦。

“什么嘛!那小子也太拽了!居然不给牛哥面子,亏得牛哥昨晚还给他送东西!”

“就是啊,拽什么拽,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瞧不起谁呢,居然只给我们分这么一点菜!”

另一个犯人跟着骂的同时,非常有眼力见地给李铁牛盛了满满一碗粥。

“牛哥,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先把这顿吃了,回头投诉他!”

还有一个犯人就坐在李铁牛对面,主动揽过了分菜的任务。

他给李铁牛分的萝卜是最多的,其次是自己,再次是其他人。

很明显,李铁牛是他们这一桌人之中的头头,他这一身肌肉就是权力的象征。

虽然监狱里鲜少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但是肌肉这种东西就像原子弹一样,你可以不用,但是你不能没有。

拳头就是硬道理,这话在哪都实用,哪怕从来就不挥出去,也有一定的威慑力。

以往小弟们跟着李铁牛,他们这桌分到的食物总会比别人稍稍多一点,因为李铁牛体格大,胃口也大。

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分他多点吃的都很合理。

现在倒好,来了个新的配餐员,不但不多给,甚至还少给。

被萧岚下了两次面子,又被小弟们接连拱火,李铁牛越发恼怒,忍不住骂骂咧咧:

“哼,我看他就是惯出的毛病!”

“不给他送礼,他还给正常的量,一给他送礼,他嫌礼物不合心意,故意缺斤少两!”

“他分明就是拿乔,想让我给他送更多的礼,回头我就把这事传出去,让大家以后都别搭理他,看他还有什么资本拽!”

大家伙都跟着点头。

李铁牛说完,置气一般地将一块萝卜扔进嘴里用力咀嚼。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嚼的不是萝卜,是萧岚的厚脸皮。

可是,嚼着嚼着,他眼里的愤恨逐渐散去,狰狞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呆滞和僵硬。

其他人看出了李铁牛的不对劲,本来想要喝粥的手停在半空,小心地打量他的反应,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牛、牛哥……你怎么了?”

“牛哥?你还好吗?”

李铁牛整张脸没一块肌肉在动,唯独嘴巴嚼个不停,这状态可太吓人了。

“牛哥,你说句话啊?你别嚼了,我害怕……”

终于,那块酱香萝卜皮下了肚,李铁牛的脸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地面,吸饱水以后不再僵硬了,甚至柔和得有些过度了。

“我突然觉得,其实他还是有拽的资本的……再给他送点礼,也不是不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明白,李铁牛怎么突然变成绕指柔了。

难道……一切的变化,就因为吃了一口萝卜?

反应快的人,已经马上舀起一块萝卜皮送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最令人印象鲜明的是那“咔嚓”一声的清脆。

如果说,昨天吃的酸萝卜,是一脚踩断枯树枝的那种脆响。

那么,今天的酱香萝卜皮,就是一脚踩断枯树枝以后,又不小心摔一跤,当场粉碎性骨折的那种脆响。

这是双重的口感,双重的爽脆啊!

接踵而至的是酱香在口腔中爆开的惊喜。

甜、酸、辣、鲜、咸,层层递进,这份酱香萝卜皮需要比酸萝卜多花出一天的时间来腌制,慢有慢的底气。

先出场的总是最亮眼的,但压轴的一定是最有份量的。

不懂事的人嘲笑它:

“酱香萝卜皮,你就是用边角料做的!那些皮就是因为不想要,所以才会被削掉!”

这种话让酱香萝卜皮听见,只会呵呵一笑,甚至都懒得回复。

人们总能见到酸萝卜一大盆被放在免费小料台,但人们什么时候见到酱香萝卜皮一整盒免费赠送?

即使是试吃,都要切成小小小块,让别人尝一小口。

它出身低微,但这并不妨碍它身价高贵。

它跟鸡爪一样,本来是被遗弃的部位,但是熬过了水深与火热以后,它将逆天改命,涅盘重生,身价暴涨几十倍。

萝卜的清甜与酱料的醇厚完美融合,萝卜皮的爽脆与萝卜肉的厚实相互映衬,这就是它。

不论偏好甜口还是咸口,你细品,都能在它身上得到满足。

即使是牙口不好的人,它也报以足够的温柔,从带皮的这一面咬不动,转个面,从带肉的这一面去咬,就可以轻松穿透。

所以倔强是它抗争的外壳;包容是它生来的底色。

几人吃完以后,先前的愤怒都一扫而空,脸上呈现出了统一的温和:

“牛哥说得对,他有什么错呢?都是我们选礼物眼光太差,送的礼不合他心意……”

“是啊,他有这样的手艺,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垃圾食品,难怪他会生气……”

反应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光知道张着嘴瞠目结舌,就是不知道赶紧放进嘴里。

勺子里躺着的那块酱香萝卜皮,色泽鲜亮,酱红诱人,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微微的辣意,正在使劲地朝他抛着媚眼。

偏偏媚眼抛给瞎子看,等了半天,那人都没有下口,只会昂这头问:

“你们没事吧?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是说好了要孤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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