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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蒙在公廨里一路走去,廖运辰暗暗观察,看得出他治下确实严谨,没有一个露出异样的神色,连多看他们几眼的都没有,全都是一副训练有素的彪悍样儿。

不过想来也是,马蒙一个无家族势力的官员能在这个年纪做上司法参军之位,肯定是要有两把刷子的,要知道其他几位参军都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即将踏入不惑年岁,却以年纪最轻的马蒙为首,便知道这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马参军,我来寒州只是想在此处安身立命,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马蒙闻言有些好笑地回头看他:“廖公子这话从何说起?以你们廖家的实力,还需要我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帮忙行方便?”

廖运辰有些不悦,这马蒙说话也太冲了点,一点世家大族的风度都没有,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半点不懂人情世故。

但没办法,谁让他碰上了这个莽夫呢?还无法选择,只好干笑两声,给自己找台阶下:“马参军年纪轻轻就做了司法参军,以后必定是前途远大,若是有门荫庇佑,怕是更加不可限量,我自然是敬佩之至,才有此一求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是吹捧马蒙一番,再委婉暗示他差就差在没有世家子弟的身份,若是有助力必定能更上一层楼,人性如此,这招向来是屡试不爽。

可惜马蒙跟人性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又对这种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暗箱操作深恶痛绝,一向看不起那种靠门第而无功晋升的官员,他完全不为所动。

哪怕是卢凌风,如果不是个人能力和心性出众,只靠他范阳卢氏的出身也是打动不了马蒙的。

马蒙没有接这个话茬,反而笑了一声:“多谢廖公子夸赞,可惜马蒙志不在此,靠门荫入仕也是要看个人能力的,我大唐官场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都可进的……”

并没有应承他的话,反而话语里难掩讽刺之意,廖运辰再好的涵养也有些绷不住了,脸上谦恭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马蒙没耐心跟人打嘴炮,说完这话就转身,步伐明显快了不少,廖运辰心里把他骂了个贼死,偏偏还不好说出来,只能认命地跟着他继续往停尸房走。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人油盐不进,跟那几个参军完全不一样,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在意的人事物,他们来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在他手下吃瘪再也没有别的收获,自己又不是送脸上门给他打的。

这种武夫果然难相处,难怪他们文官天然就跟武官不和,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枪的谁能受得了?

马蒙我行我素惯了,根本懒得管他们想什么,带他们到了停尸房便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自己去叫仵作过来回话。

廖运辰见马蒙直接出去了,丝毫不担心他们在这里发现什么,这么笃定的态度,看来大概确实没什么问题,再联想到陆都督也是大大方方直接把他送到公廨自行查看,他基本能确定,堂叔的死,这次应该是无法拿来做文章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确实也该看一看,怎么说都是自家长辈,他一个做小辈的,也算是最后再为他尽尽心了……

刚刚马蒙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吩咐,没说让他们不要乱动尸首,廖运辰觉得自己看一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着便走到离自己没多远的停尸床边,上面盖着白布,还隐约看得出生前的高大身形。

廖运辰是廖信隔房的子侄辈,大家族里子嗣众多,以前廖信还在的时候,只要一回家族聚居处,他们这些小辈便要上门走动,怎么说混个脸熟也好,以后便可借着堂叔的势进入寒州官员体系中。

他算是家族里堂叔比较属意的出息子弟了,自然有几分香火情,对廖信的身形不陌生,乍一见到堂叔的尸身,还是很有几分悲怆之情的。

那小厮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凑到他身前小声道:“公子,这里阴气太重,马参军此举还不知是何意,不如我们先到门外等吧……”

他们一直在廖家养尊处优,哪见过这种地方啊,看着就阴森森的,那小厮心里有几分害怕,廖运辰横了他一眼,生硬道:“这是生前最疼我的堂叔,有什么阴森的?快去把白布掀开!”

“啊我吗?”

廖运辰无语道:“不然你让我去?”

小厮有些打哆嗦,他只是个内宅的小厮,居然还要干这种活计,他是真怵尸体啊,但是公子发话了,他又不得不去做,只好壮着胆子走上前,掀开了遮着尸体的白布。

白布一掀开,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当场跟他四目相对,面容消瘦苍白,虽然还没浮肿起来,但死相极其骇人,那小厮吓得发出“嗷”的一声喊,连滚带爬地跑回廖运辰身边。

廖运辰也被唬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不是廖刺史,而是一个陌生人,他从来没上过战场,也没近距离看过死人,顿时攥了一把冷汗,强力支撑才没像那小厮一样丢脸。

他硬撑着往后退了一步,蹭到门边,却发现刚刚马蒙出门时顺手把门带上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主仆二人吓得不轻,出不去又没胆子再去把白布盖上,廖运辰推了推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厮,声音有些颤抖:“只是死人而已,快去把裹尸布盖上,马参军一会儿就回来了,别让他笑话……”

那小厮哭丧着脸,不敢忤逆公子的意思,只能顺着墙边蹭了过去,完全不敢看那尸体的脸,手抖的如同筛糠。

马上要摸到那裹尸布之时,停尸房的门突然打开,有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逆光之下侧颜冷峻,神情难辨。

那小厮察觉到光线的变化一回头,吓得差点钻到停尸床下面,大喊有鬼,好在廖运辰有点定力,站在原地紧紧靠在墙上,才没有当场在马蒙面前失态丢人。

马蒙身后探出一张人脸,陈直鬼精鬼精的目光看了过来,满脸戏谑却没敢笑出声,无声的嘲讽更让人破防。

廖运辰脸都绿了,这次正式打照面,他们简直是丑态百出,还不止一次!廖家的脸以后往哪里搁?

这马蒙不会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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