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祖母在。”老夫人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祖孙二人随着官兵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拐了好几个弯,还仍旧在往前走。
越往里面,血腥味越浓重,哀嚎声也愈发刺耳,她控制不住的抬头去看。
一个血淋淋,辨不出面容的人被绑在木架子上,衣物被鞭子抽成了布条,几乎是衣不蔽体,只有胸口的微微浮动能看出人还活着。
“我父兄是不是在这里?”她想起了庆丰的话,突然问道。
爹和大哥受了酷刑,是不是比这个人还要惨些,牢中点着火把,她却浑身冰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冷的浑身麻木。
“在,不过上头看管极严,不准任何人靠近。”
所以情况如何,除了四皇子能探听一二,他并不知晓。
“这里就是了,二位切要快些。”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牢房的门。
锁链响起的声音惊动了蜷缩在里面,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双臂抱着腿坐在地上,惊恐的朝门口看来。
老夫人镇定了良久的心突然崩裂,眼圈几乎是瞬间发红,流下泪来。
不论多么恨其不争,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快步走进去。
沈贵妃面容脏污的不像样子,却是立即往后退去,
“你是谁,你来杀我的是吗?”
“姑母。”沈安安将帽子摘下,就着烛火让沈贵妃能看清她面容,才又重新戴上。
“你说谁要杀你?”沈老夫人在她身旁半跪下,握住沈贵妃肩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娘,娘给你想办法。”
“娘,”沈贵妃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抱住沈老夫人害怕的哭了起来。
“娘,你带我离开吧,女儿后悔了,女儿不该不听你的话,皇宫就是一个地狱,里面住的都是魔鬼,他们想杀了女儿,你救救女儿吧。”
沈老夫人纵使心里再气,可一向骄傲的女儿如此哭诉,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告诉娘,都发生了什么,宁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的簪子为何会成为凶器,你说了娘才能想办法救你啊。”
沈贵妃闻言突然身形一顿,哭声也戛然而止,退出了沈老夫人的怀抱,蜷缩着身子往一旁侧了侧,低下头不言语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要急死我不成,难不成你想沈家一门都因此没命吗?”
“原来娘不是为我来的。”沈贵妃抬起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眼中浸着憎恨,“我说您怎么跑来了,原来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我那哥哥和侄子啊。”
她冷笑了一声,又满是悲凉,冷冷的瞥向沈安安,“您可当真是个好母亲,好祖母,为了他们一家子做什么都可以,却唯独对我心狠!!”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沈安安立即捂住了她的嘴,“你小点声,莫不是想立即都死在这。”
“哼。”沈贵妃浑不在意的嗤笑,“你又装什么装,若是当初你听我的,早早嫁给了四皇子,二皇子和宁妃早就不成气候了,我沈家能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
“归根究底,都是你们的错,想保沈家荣耀,又不肯舍弃一个女儿,如今被人先下手为强算计了,
也都是活该。”
沈老夫人敏锐的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你说被算计了,是被谁算计了?”
“哈哈哈哈,”她突然昂头笑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不疼我,不管我死活,我们就一起死,凭什么你们好好的,我要受这份苦,分明是你们做错了。”
“十年了,你怎么还如此执拗,沈家怎么可能会弃你于不顾,若如此,你又是怎么在宫里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难道不是你兄长暗中使力?”
老夫人气的头脑发昏,用力摇着沈贵妃,“你是娘的女儿,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是会救你的,你告诉娘,娘才能想办法救你们啊。”
“休要骗我。”沈贵妃一把推倒了老夫人,“你这老婆子,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打小你就不喜欢我,更是在我出嫁后毅然决然离开。”
“祖母。”沈安安一惊,连忙把老夫人扶了起来。
沈贵妃的控诉还在继续,“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次次被奸人所害,数次命悬一线,若是你不走,你替我出谋划策, 像对沈安安那么上心,我又怎会无依无靠,膝下无子。”
“被他舍弃,害死呢!!”
最后这句话声音不大,沈安安却听的真切,“是皇上,是皇上做的,对不对?”
“不是。”沈贵妃慌乱的移开视线,“什么皇上,宁妃可是二皇子生母,他心尖上的人,你胡说什么。”
“宁妃,就是我杀的,她刺激我,嘲笑我没有子嗣,孤独终老,我就杀了她。”
她语调举动似乎有些疯癫,沈安安气急了,“姑母,这罪名是会牵连三族的,您不能认。”
“就是我做的,我凭什么不能认,牵连三族又如何,反正我是不会死的,要死也是你们死,你们都死。”
沈安安勉强冷静下来,冷眼看着她,“你以为只要承认,拖死了沈家,皇上就会放过你了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处死你的母家而已。”
“我都说了不是皇上,你胡说些什么。”沈贵妃尖声叫着。
“沈姑娘。”官兵敲了敲锁链,提醒,“时间就要到了,您快一些。”
“好,”沈安安应下,再次回头紧盯着沈贵妃。
沈老夫人按住沈安安的手臂,不让她再开口,自己慢慢靠近沈贵妃,尽量不那么急切,声音放缓。
“娘当真是要救你,除了沈家,也只有沈家会真心实意的为你好,你就别傻了。”
沈贵妃微微抬眸,看着覆在她手臂上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泪水突然簌簌而落。
“相信娘,不要认,只要你不认,四皇子就会想办法逼皇上三司会审,重新查明此案,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不可能。”她偏开头,无比平静的说,“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有些肮脏见不得人,皇上绝对不会答应三司会审的。”
“哪怕,让所有人都死,他都不会让真相公布人前。”
沈贵妃紧咬着牙,眸子猩红。
“娘,您若是疼我,就赶紧走吧,离开京城,别再管了,沈家和我注定了只能活一个,我不想死,我受了十几年的苦,兄长享了十几年的福。”
“就让他替女儿牺牲一次,就这一次,全当偿还了女儿这些年受的苦。”
沈老夫人嘴唇都开始哆嗦,面色青紫,“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认下,拖你兄长下水,背后那人就会保你平安,是吗?”
“对。”沈贵妃忙不迭点头,“娘,你就疼女儿一次,就这一次。”
沈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咬牙,怒不可遏的举手,重重一巴掌打在沈贵妃泪流满面的脸上。
“你竟胆小如鼠,卑劣至此,我本以为你是遭人陷害,不想,你竟是…竟是黑手之一!”
她弯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喘不上气。
“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沈安安立即扶住她,官兵再一次提醒,沈安安无奈,深深凝视了沈贵妃一眼,只得搀扶着老夫人先离开。
沈贵妃目光从牢门口收回,也安静了下来,她蜷缩在墙角,抱着手臂继续发着呆。
出了大理寺牢狱,沈老夫人身子微晃,突然咳出了血,微弱的烛火勉强映照着她那张惨白的脸。
沈安安心似被人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疼的说话都发颤,“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了呢?”
不是说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墨香和老夫人的嬷嬷快步迎了上来,嬷嬷瞧见老夫人的状况,脸都吓白了,立即扶老夫人上马车。
萧渊来不及多问,吩咐庆安快速回沈府。
沈安安抱着沈老夫人,无声的掉着泪,眸中的惊恐害怕让人看着都心疼。
萧渊没问沈贵妃有没有交代,只催促庆安快一些。
大夫早就在安寿堂候着了。
沈老夫人半躺下,趁着大夫诊脉的空档,沈安安把嬷嬷叫到了外间,“祖母身子一直不都好好的吗,为何会如此?杨嬷嬷,你都隐瞒了什么?”
“姑娘。”杨嬷嬷泪瞬间落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不让老奴说,老奴不敢告诉姑娘。”
沈安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声音艰涩,“什么时候的事儿?”
“姑娘回京不久,老夫人身子就不怎么好了,这几个月一直喝药吊着,也是大夫说,说…怕是不好,老夫人这才回来,想着再见一见姑娘,享享天伦之乐。”
她身子微晃,双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萧渊及时扶住了她,轻声说,“京城名医多,你莫慌,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说话间,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沈安安立即走上前,急声询问,“祖母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