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默了一瞬,终究是抵挡不住寒风,走过去将窗子尽数合上。
“庆安。”
门被推开,庆安只探了个脑袋进书房,“主子。”
“抬两个暖炉过来。”
“是,主子,沈姑娘稍等。”
……
“坐。”沈安安还有些出神,被萧渊强行拽回了思绪。
将他所有好意都归咎于对沈家的愧疚。
她不假思索的走向屏风,从后面拉出了一个椅子,萧渊看着她的动作,幽沉的墨眸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
“沈姑娘好像对我的书房很熟悉?”
椅子在地上拉出一道细不可见的划痕,最后因沈安安的慌张来回晃荡几下,还是歪在了地上。
萧渊垂眸看了一眼,走过去把椅子扶了起来,放在了他书案对面,“坐吧。”
“嗯。”她走过去坐下,就仿佛刚才那个话题不曾提及。
“贵妃所为,四皇子可知晓?”
萧渊斟茶的手明显僵硬了下,旋即又恢复如常,“不知,你可信我?”
“四皇子……”
“若是不想叫我名字,你可以用“你”称呼我。”
沈安安皱眉,“你本来就是四皇子。”
“我听不惯。”
……
“好,”沈安安默了片刻,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让她跪下俯首称他皇,只要能救爹和大哥,她也能屈能伸。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当信你的话。”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放置在身前的热茶,杏眸微滞。
只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我爹和大哥昨日被叫进了宫,如今还没有归府,我和娘想了很多法子,都探听不到宫中的情况。”
“我知晓我大哥在跟你做事,来此是想问一问,四皇……你可有消息?”
萧渊敛下视线,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喝茶,尝尝比起你的花茶如何?”
她拧了拧眉,端起喝了一口,敷衍的点头,“很好。”
他也不生气,提起茶壶再次给她满上,“那花瓶,我是让沈贵妃借助其他嫔妃之手送至皇上手中,我没想到,她会把沈家拉下水。”
沈贵妃的大胆,在他意料之外,不曾想到她为了一己之私竟会丧心病狂至此。
“那日我不让你进去,也是不想你掺合进那些是非中,不过沈家终究是因为我有此一劫,我不会袖手旁观。”
沈安安关心的却只是,“我爹和我大哥有没有危险?”
萧渊放下茶盏,凝视着她的眉眼,“目前没有,宁妃被皇上得知与张家朋比为奸,被打入了冷宫,皇上把沈大人和沈公子叫进宫,应该只是怀疑从而警告一二。”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沈安安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慢慢品出了几分味道。
有茶叶的醇厚微涩,后味也有花茶的清香。
她缓缓放下了茶盏,没有言语,萧渊从她白皙的腕骨上收回了视线,有些失望。
“我爹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好说。”萧渊摇了摇头,“如今宫门紧闭,这些消息还是出宫采买之人带出来的,皇上不允许任何官员皇子进宫,探听不到准确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不过能确定爹和大哥没有大碍,心中多少松缓了许多。
“下一步,皇上是不是会动手,铲除沈家势力?”
萧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爹的势力不弱,想彻底瓦解需要一些时日,一月之内,沈家不会有事。”
只是一月?
她手搭在茶盏边上取暖,却依旧冰凉的很。
“若是沈家彻底为你所用,你可能护住沈家?”她抬眸,倏然问他。
心头一震,本就泛着涟漪的湖面被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不小的波浪,萧渊凝视着沈安安眉眼,好半晌缓缓点头。
“我会尽全力,至少,沈家不会在我之前倒下。”
“可……你可清楚沈贵妃的用意?”
“清楚。”她小声说。
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比秦晋之好更为牢固,沈家想在皇上的忌惮中生存下来,就只有联姻。
“你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若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定不会对沈家轻举妄动,我爹是个固执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强逼着他和你站在一起。”
“好。”
他语调都微微颤抖,薄唇紧抿,手掌在书案下收的很紧,第一次知晓激动是何滋味。
只是沈安安下一句话,又将他从激动的浪花中强行拽了回来。
“姑母一厢情愿,我知四皇……知你心中另有良人,事后绝不会纠缠,只需沈家渡过难关,我且保证,沈家所有势力人脉,都会为你所用,我爹和大哥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你。”
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置身冰火两重天,在两种极致的情绪中拉扯,心头火熄灭,萧渊又冷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你装给皇上看?”
“正是,如此对所有人都好,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
没有哪一位皇子不心动沈家的权势,沈安安觉得,这也算是等价交换。
“是你想如此吧?”他语气不可控制染上嘲弄低沉。
沈安安蹙眉抬头,清凌凌的眸子一片平静。
萧渊从她语气神情中看出了隐忍的艰涩,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好,就依你所言。”
她似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萧渊讥嘲的扯扯嘴角,只当不知,糊弄她,也糊弄自己。
‘‘那就多谢..你了,想必如今有不少人盯着沈家,我就不多留了,告辞。’’沈安安从椅子里站起身说。
‘‘等等。’’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他怎么舍得这么快放她离开,‘‘厨房准备了饭菜,还是等用了饭再离开吧,不那么冷。’’
他视线扫过她泛红的指尖。
她双手一直放在茶盏上取暖,想必是冷的很。
‘‘不用了。’’沈安安拧了拧眉,拒绝。
萧渊说,‘‘正因为如今所有人都瞧着,你才更不能这么快离开,也许我府上就有人盯着你我,既是要装,就要装的真些,旁人才会相信。’’
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动,清凌凌的眸子微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庆安。’’
萧渊压下心中激荡,不耐的唤人。
‘‘哎,主子。’’庆安推开门将暖炉提了进来,放在距离沈安安最近的位置,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外面候着。
‘‘饭菜也已经备好了,请主子,沈姑娘移步。’’
萧渊看了眼依旧把自己裹挟的很紧的姑娘,淡声吩咐,‘‘把桌子抬书房来。’’
......‘‘哦。’’庆安又忙不迭的出去,指派了两个小厮给抬了进来。
确实是江南的味道,甚至做法隐隐熟悉,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
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萧渊视线落在她惯常爱用的几个菜色上,墨眸深不见底。
沈安安放下筷子,萧渊也随即放下,说,‘‘我送你。’’
她想拒绝,可又联想到萧渊反才的话,又将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有劳。’’
二人没再说话,肩并着肩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书房的院子,往外走去,路上皇子府不少婆子小厮拿眼偷看,没有一句交头接耳,却光是眼神就让沈安安浑身不自在。
‘‘你表情当温和柔软些,旁人才会相信,如此僵硬他们说不定会以为我强迫了你。’’
......
她难道不是被强迫的吗?只不过强迫她的人不是他而已。
‘‘嗯。’’
她牵了牵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垂着的手突然传来湿热的温腻,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住,灼热的触感比手炉还要更烫人一些。
沈安安像触了电就要把手抽出来,可那力道加大了些,她使了力也纹丝不动。
她面色变了变,抬眸,男人刚毅紧绷的侧脸轮廓分明,冷硬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人来了。’’
沈安安一怔,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一辆挂着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慢慢驶来,在府门口停下,凌辰逸掀开厚重的帘子准备下马车,抬头瞧见携手立在台阶上的二人,又生生滞住。
他揉了揉眼再看,确定不是花了眼。
‘‘你堵在那干什么?’’李怀言探出头也愣了一会儿。
‘‘我们好像来的不怎么是时候。’’
凌辰逸点头,转了个身又回了马车里。
沈安安收回视线没有理会,慢慢把手抽了出来说,‘‘我先回了。’’
‘‘嗯。’’萧渊摩挲了下空荡荡的掌心,有些可惜,‘‘若是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沈安安颔首,墨香上前搀扶她上马车,被萧渊一个眼色吓得不敢再动,生生看着四皇子抢了她的活计。
沈安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抬手覆上男子手腕,借力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开,李怀言,凌辰逸才敢探出头去,“呀呀呀,还执手相送,依依惜别,萧渊,你深藏不露啊。”
萧渊温和的面色瞬间变回了冷然,冷瞥了二人一眼,说,“沈家父子被拘在宫中一日了,我们的人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沈贵妃的行事二人早就听说了,闻言脸上都染上了沉肃。
只李怀言脑路清奇,“那沈姑娘,该不是你趁火打劫,威胁恐吓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