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他突然哽住,咽回了后面的话。
在萧渊直视的目光中,他读懂了什么意思。
那伙土匪与早朝确实没什么关系,可同那姑娘的名声有关系啊。
“萧渊,你图什么?”
劳心劳力连个笑脸都没捞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如此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萧渊垂头拿起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开始批注,并不理会凌辰逸。
“唉。”凌辰逸重重一叹,认命的出门,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次日清晨。
天雾蒙蒙的,空气冷冽,突然比起往日冷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冬季。
仔细算来,距离年关只剩两个月了。
沈安安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沈老夫人写信,嘱咐她天冷莫贪凉,照顾好身体,最迟明年夏,她就会去看她。
等大哥婚事定下,她就可以向爹娘提起和张业扬订婚一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可以安心的回江南。
“姑娘。”墨香给她梳着妆边说,“夫人备了厚礼送去了四皇子府,咱们要不要也备一份,谢四皇子相救之恩啊?”
沈安安轻抚缎面袖口的手指顿了顿,眼帘微微垂下,“不用,娘的心意就代表我了。”
依礼节,她应递上厚礼,亲自说声谢,毕竟他为了救人,牺牲良多,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莫名不安,不想同他有交集。
好像只要牵扯上,就再难脱身。
“父亲下早朝了吗?”
昨夜之事定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也不知结果如何。
“还不曾。”墨香将一支珠花簪子插入她发间,原本单调的发髻立即活泼明亮了起来。
“老爷一大早就走了,至今还不曾下朝。”
沈安安拧了拧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子担忧,但又想着那么多大臣齐齐发难二皇子,父亲胜算应该更大些才是。
思及此,她又稍稍放下了心,只是不免因萧渊而不安,毕竟人是因为救她们,若是被皇上重罚,这恩情,欠的就更大了些。
“让忠叔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传出立即告诉我。”
“是。”墨香立即出门吩咐墨染去安排。
沈安安站起身出门,站在海棠园中,依旧能听到府中的嘈杂,下人们来回忙碌着,脸上却都是喜色。
“大哥呢?”
墨香知晓姑娘想问什么,答道,“公子在院子里,今日并未当差。”
沈安安轻应一声,松缓了一口气,今日是下聘之礼,若是大哥不在,林家姑娘铁定会多想。
还好,大哥并不糊涂,希望他说过的话往后也能做到。
算算时间,队伍应该就要出发前往林府了,沈安安迈步下了台阶,“走吧,去大哥那坐坐。”
主仆二人走至沈长赫的院子,才被下人告知沈长赫不在,去了沈夫人院子里问安,二人又折回,去了沈夫人那。
到院子里时,就听沈夫人正在不放心的叮嘱,无非是礼节态度上,让沈长赫善待林家姑娘,表现的热络些,不要木着一张脸,人姑娘瞧见了心里不舒服。
沈长赫坐在下首出奇的安静,只不时在沈夫人唠叨时,配合的点头应下,表示他会的。
说到最后,沈夫人都有些惊讶,想起儿子前些日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再对比如今,只觉不可思议。
“长赫,你怎么……”
可别憋了什么大招?可转瞬一想,又觉得长子不是这样的孩子。
沈长赫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淡声说,“娘放心,林姑娘是个好姑娘,孩儿不会亏待她的。”
“那就好。”沈夫人放了心,又说,“往后成了亲,你敢对人家不好,娘也不会放过你。”
沉默间,沈安安迈步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娘,大哥。”
“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沈夫人连忙招手让她到身边坐,见女儿面色尚算红润,才微微松了口气。
“昨夜一定吓坏了吧。”
“没有,有大哥在,女儿不怕。”沈安安笑着接过嬷嬷递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沈长赫幽深的眸子看了妹妹一眼,旋即收回,也低头喝茶。
沈夫人一叹,“说来这事都是林家姑娘和四皇子的功劳,尤其是四皇子,为了救你们,怕是损失不小,皇上那边还不知怎么处罚呢,娘派人备了厚礼送去了四皇子府,也算了表心意。”
比起四皇子所做的,她们的谢意委实微不足道。
沈安安垂眸,掩住了眸中情绪,轻声应是。
上一世,她倒是不曾发现他如此好心,若那时……
念头只是一瞬,就被沈安安摁了下去,她只是沾了端梦梦的光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
恩情,她记,能还她会还的。
沈长赫看似在喝茶,实则余光一直不曾离开沈安安艳丽的小脸,见她提及萧渊时,睫毛微颤,眉头微蹙,才淡淡收回视线。
放下了茶盏,“娘去看看聘礼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孩儿同安安有几句话要说。”
沈夫人看了看儿女,也不多问,爽快的答应,喜气洋洋的走了。
屋中就剩了兄妹二人,沈安安正巧也有话要同沈长赫说,于是她主动站起身,“出去走走吧。”
沈长赫点头,兄妹二人一起离开院子,避开了嘈杂,去了相对比较安静的后院假山。
假山旁边,有一个人工小湖,两边遮挡的树木此时光秃秃的,站在湖边冷风阵阵,有些冷。
“大哥想说什么?”
沈长赫大步站去她身侧,给她挡住了大半冷风,“大哥想问问,安安同四皇子,究竟有什么过节?”
沈安安一愣,抬眸看了沈长赫一眼,不明白大哥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沈长赫说,“你对四皇子好像有莫名敌意。是因为姑母要你嫁给他,而你心有所属吗?”
沈安安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敷衍的点头,“嗯”了一声。
沈长赫幽深的眸子紧紧锁着她,“可大哥觉得,你对那书生,并不算十分喜欢。”
顶多也就是欣赏不讨厌罢了。
被戳中心事,沈安安有些不敢抬头看沈长赫的眼睛。
“安安,你选择张业扬,是不是因为不愿嫁给四皇子,不想留在京城?”
虽是问句,可沈长赫语调很沉,仿佛很是确定。
“没有。”沈安安立即否认,“我喜欢他。”
沈安安抑制住心虚,抬头直视沈长赫,“我喜欢张业扬,想嫁给他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当真?”
“当真。”沈安安不假思索的点头。
她不能承认,否则以大哥的脾气绝不会答应她再嫁给张业扬。
如今她每在京城待一天,那份不安就多一分,尤其是每次见到萧渊之后,那种不安会愈发浓烈,似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掌控。
若非有这场意外,往后的萧渊会在朝堂只手遮天,铁板钉钉来日御及九州的皇帝。
还有贵妃在中间加持,她不能留下,不能给自己,给沈家再留下任何隐患。
沈长赫视线从沈安安坚定不移的目光中收回,遥遥望着湖中央。
沉默良久,才轻声将昨夜在二皇子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沈安安听的浑身冰凉,脑中似有什么炸开,呆立了半晌没动。
“怎么可能?”她呢喃摇头。
萧渊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救她,还有大哥描述的那些场面,她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冷心薄情的男人会为了她失控。
“也许……他是为了端梦梦。”
沈安安紧咬着唇,将前世种种回想一遍,心立即平复了下去。
兴许只是猜测,或许他是因为知晓端梦梦在里面,才会如此豁的出去,不惜去南大营调兵。
可大哥又说的那么肯定……沈安安心中有些乱。
沈长赫,“大哥虽不曾经历过,可身为男人,看的再清楚不过。”
他侧身看着沈安安,“安安,四皇子城府极深,若他当真对你有心思,你想在他眼皮底下离开,恐怕不易,若你当真心系那书生,今日之后,我就同爹说让你们尽快完婚,送你离开。”
至于其他,有沈家顶着,恩情,也由他沈长赫来还。
沈安安恍恍惚惚的点头,心中乱成了一团。
萧渊对她,是她怎么都不曾想到,且觉得绝不可能发生的。
难不成是她改变了上一世的走向,也改变了二人的纠葛?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闻音大师的话,冷汗瞬间爬上了后背。
难道,他们二人会以不同的方式再次纠缠不清吗?
不,不可以。
兄妹二人都沉默着。
沈安安平复了心绪,再次开口,“有件事,我想请大哥帮我查查,越快越好。”
“你说。”
沈安安蹙着眉,“我想查张业扬老家,他说他有一个姐姐和妹妹,我想知晓具体情况。”
张业扬虽然再三保证并无定亲,她也相信他的为人,可私心里还是觉得查一查更可靠些,经历了那么多,她知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切,都要看证据才可。
“他有一个姐姐?”沈长赫有些惊讶。
记得他所了解的卷宗里,张业扬只兄妹二人,并无姐姐。
“是,前些日子他说家中有个姐姐,不日即将成婚了。”
沈长赫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派人去查。”
沈安安点了点头,有小厮来禀报时辰不早了,下聘的队伍该出发了,沈长赫转身要走,沈安安犹豫良久,还是开口唤住了他。
“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大哥。”
沈长赫回身看着她,明显是等着她说的意思。
沈安安轻抿了抿唇,嗓音很轻很缓,“是有关端二姑娘的,其实我一开始就知晓,大哥救的人是她。”
沈长赫眸子深了深,没有说话。
“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觉得她并非大哥良人,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想法,也并没有要阻止大哥和她的意思。”
她本就是秉持着随缘的态度,可昨日的事情,让她觉得那姑娘,远非表现出的那般可怜柔弱。
“昨日,二皇子抓的人里起初并没有她,她是在明知马车中的人不是端三姑娘时,自己主动走进二皇子府的,她说,端府规矩礼节森严,不能将端三姑娘被抓的事宣扬出去,所以,她并不曾寻人去救。”
可她明知晓二皇子对端梦梦什么心思,知晓端梦梦留在二皇子府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究竟是为了规矩礼节,还是被压抑太久有意心存报复,她不说,想必大哥心中会有考量。
当然,对付一个常年欺辱自己的人并没有错,可她善于伪装的行为和故作的冠冕堂皇,并不讨喜。
同大哥所心动印象中的温良柔弱少女天壤之别。
沈长赫当然明白妹妹未尽之意,他站在那里,怔了半晌才再次抬起脚步,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其实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那姑娘是怎样的人,往后余生都同他再无关系了。
哪怕曾动心,他也不会像话本子中那些痴男怨女一般疯狂,情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责任和担当,才应是一个男人一生当背负的。
沈夫人早将一切准备妥当,长长的聘礼排成队伍,在沈府门口形成长龙,热闹又壮观。
沈长赫走至游廊,小厮突然低声提醒,“公子,您身上的衣袍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长赫垂头看了眼身上月白色锦袍,眉头皱了皱,转身又回了院子换了套暗红色,这才出门。
林府同样热闹,清新雅致的闺阁中的姑娘,早已翘首以盼。
她在铜镜前照了照,每次听见丫鬟婆子赞许的声音,提着的心才会稍稍放下。
“沈公子到了吗?”
“还没呢。”婆子笑盈盈的,“姑娘别着急,好时辰还没到呢,准姑爷那边应也是掐着时间的。”
林雨柔脸通红,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欢喜又不安。
可想着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的,往后无数个日夜,她都会陪着他,总是能将他心中那人剔除出去的。
“姑娘,姑娘,沈府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聘礼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可气派了。”小丫鬟欢喜的跑进来报信。
“别胡说。”林雨柔嗔了小丫鬟一眼,羞涩的垂下眼帘,红透了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