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看了眼萧泽,眸中都是厌恶,想不明白堂堂皇子是怎么教养成这般模样的。
萧渊那人虽冷心冷情,却着实算不上卑鄙,而萧泽,却当真是小人。
萧泽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不耐烦得催促,“还要多久?我可没那时间同你慢慢耗。”
说着,他刀子就要往端梦梦脖子里送,萧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开口,也不阻止。
可单是那眼神就让萧泽心中忌惮。
如今端沈两家的姑娘是他的护身符,他自然不会真的伤了,尤其萧渊无动于衷,萧泽眸子转了转,朝里侧的沈安安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匆匆脚步声在院中响起,不一会儿,庆丰身影出现,“主子,都在这了。”
萧渊接过卷宗,朝萧泽走去。
“站住。”萧泽眼皮眯在一起,掩饰心中的紧张,“把东西放在台阶上。”
萧渊丝毫不担心他赖账,直接将卷宗丢在了台阶上。
萧泽急切的看着卷宗,朝身侧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跑过去捡起来,递到萧泽眼前让他看。
萧泽扫了一眼,唇瓣浮起笑容,眼中都是兴奋。
同样,看向萧渊的目光中,忌惮又深了些,他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他竟将他南边的势力摸得如此清楚!
“放人。”萧渊沉沉开口。
萧泽唇角勾了勾,想说什么,却被萧渊截断,“你最好老老实实放人,否则多说一句,今儿我都不介意和你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萧泽眸中的奸诈瞬间退了下去,收回了悬在端梦梦脖子上的刀。
“师哥,我就知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好害怕。”
端梦梦哭的梨花带雨离开窗棂从正门冲了出来,二皇子的人没有阻拦,她直直朝萧渊扑去。
她声音嘶哑,此刻勉强挤出来,难听的很。
庆丰极其有眼色的上前将人拦住,“端三姑娘受惊了,小人这就送您回府。”
开玩笑,主子忙活了半晚上,连沈姑娘面都没见着呢,怎么能被你捷足先登了,那主子不是白忙活了。
沈姑娘出来,第一个务必得先见到主子才行,就算不动心,那恩情她总是要记的,至少往后见到主子不至在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端梦梦面色微僵,挂着泪珠的双眼不着痕迹的剜了剜庆丰,“都要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不枉我拼死守住名节。”
隔着庆丰手臂,端梦梦遥遥望着萧渊哭道,她在告诉他,她是清白的,同二皇子什么都没发生,她心里只有他。
同时又有些恐惧,想起二皇子对她的那个吻,生怕沈安安会说出来,她更不愿意离开了。
庆丰脑门汗都出来了,眼瞅着沈姑娘出来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了,拽着端梦梦衣袖就将人扯去了一边,不让她碍事儿。
端梦梦被扯的一个踉跄,险些摔了。
庆丰牢牢攥着她,这才放心带着欣慰的目光看向主子和沈安安。
“大哥。”沈安安一说话,嗓子就火辣辣的疼。
她抿住唇,快步走下台阶,正对着萧渊的方向。
萧渊面色舒缓,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见女子径直掠过他,朝后走去。
……他面色顿了顿,回头,瞧见了兄妹情深的一幕,额角狠狠跳了跳。
沈长赫见妹妹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安抚的摸了摸沈安安的头,说。
“今日多亏了四皇子,才能将你救出来。”
沈安安垂着的眼睫轻颤了颤,抬头转身,发现萧渊不知何时也正看着自己。
他怎么没有去安抚端梦梦?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安安这次没有阴阳怪气,没有话中带刺,而是十分诚恳的福身,“今日之事多谢四皇子。”
不论如何,她总是因为他才平安离开二皇子府,那些卷宗他毫不犹豫的交了出去,她明白,那些东西对他而言的重要。
萧泽将所有卷宗收好,阴鸷的眉眼难得的疏朗,瞧见众人在他院子里谢来谢去,心情又瞬间不好了。
“里头还有一个呢,你们不要吗?若是不要,那就给我留下享用也好。”
所有人眉头都蹙了蹙。
端梦梦没有忘记端莹莹,她只是不想说,内心深处更恨不得就将那个蠢货留给二皇子算了。
沉默间,有一姑娘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盈盈月光之下,她额头上渗出的血更突显女子面色憔悴苍白,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她咬着唇,每一步都十分艰难,却还是极力保持着姿态,对院中数人行礼,“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庆丰一眼就认出出来,蹙眉瞥了身侧的端梦梦一眼,亲姐姐还在里面,她竟只字不提?
“庆丰,送两位姑娘回端府。”
“是。”所有人都没什么情绪波澜,端莹莹的出现予他们而言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唯有沈长赫……
沈安安抬眸看向呆立不动的大哥,蜷缩的五指透露出丝丝紧张。
明日就是他和林家姑娘下聘之日,难不成闻音大师的预言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阴差阳错吗?
“大哥。”
沈长赫回神,勉强压抑住心中惊诧和震动,轻轻嗯了一声。
可视线,却没有从端莹莹那张虚弱无比的小脸上收回。
那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沈安安觉得,比起中秋节那晚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大哥的眼中少了很多东西,虽有波澜,但也平静了不少。
可若要说清白,也有些牵强。
端莹莹此时也看见了沈长赫,脚步生生僵在那里,忘了挪动,一直强忍着的泪珠断了线般扑簌簌的往下掉。
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下意识整理衣裙发饰,深深垂下头,不想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都如此狼狈不堪。
心却直往下沉。
她求神拜佛,希望再见他一面,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他,竟然是沈姑娘的亲哥哥,若她早知晓,今日定不会……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抬眸看了眼沈安安,眸中有紧张和愧疚。
沈安安只做没看见,悄无声息的横在二人中间,“大哥,明日还要去林家下聘呢,咱们走吧。”
沈长赫五指收拢成拳,从少女惨白如纸的面上收回,轻嗯了一声。
萧渊看着兄妹二人离开的背影,又扫了眼呆立不动,仿佛天塌了的端莹莹,唇畔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所有人安然的出了二皇子府,刚走出来,就有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扑了过来。
“安安,你没事吧?”
借着琉璃灯,沈安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林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雨柔摇了摇头,没有说任何居功的话,只是关心的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一定吓的不轻,还是先回去歇歇再说吧。”
说完又紧张的开始打量沈长赫,见他完好无损,才终算吐出一口浊气。
九月的天儿已经很冷了,还好她让丫鬟提前备了披风给沈安安系上,挡去了些许冷风。
“多谢林姑娘。”沈安安拢了拢披风,只露出了一张疲惫的小脸。
“和我不必如此客气。”林雨柔半扶着沈安安,等正在和萧渊交谈的沈长赫。
“今日事儿只怕不会轻易善了,后面还要应付宫中问责,四皇子……”
“无碍。”萧渊视线从不远处的沈安安身上收回,淡声说,“父皇不会追究太过,最后多半是模棱两可,和和稀泥,糊弄过去。”
两个儿子打架,作为父亲只能各打五十,沈长赫想到了,只是……
“明日御史参你的折子只怕不会少。”
萧渊轻嘲一笑,“龙案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何时少过。”
……沈长赫总觉得,这会儿的萧渊比起在二皇子府时怨气还要更多些,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庆丰已经牵来了马,萧渊翻身上去,余光又扫了眼不远处没良心的女人,他眼巴巴来救她,最后除了一句谢,竟是连个笑脸都没捞着。
瞧瞧端家的,她就不能学学吗。
念头只是一瞬,随之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敛了神色,对沈长赫道,“林家门阀清明,沈夫人给你定了门好亲事,成婚那日,记得递张帖子,备杯好酒。”
沈长赫一怔,不由自主的偏头看了眼沈安安身侧的少女,薄唇紧抿,最后轻应一声,“四皇子放心,定然会请您到场。”
萧渊最后扫了眼沈安安,对上女子恰巧投来的视线,唇角微勾,策马离去。
沈安安正听林雨柔诉说,她是怎么寻萧渊去救她的。
她这才知晓,原来萧渊闯入二皇子府不是为了端梦梦,而是救她,她眉头微微拧着,第一想法是,萧渊许看在沈府的兵权和爹爹的势力上,才会勉为其难。
可又知晓,萧渊并非是萧泽那等市绘,不择手段的人。
不论是为什么,她都不会自作多情的觉得是为了她。
可这份情,总是沈家和她欠下的,她得记着。
毕竟那些卷宗,很有可能是他等了数年,才好不容易等来扳倒萧泽的机会。
脑中有一团麻,越扯越乱。
突然,一声娇柔沙哑的“沈公子”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显得尤其清晰。
端莹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从二皇子府走出,不受控制的唤住了准备离开的沈长赫。
沈长赫脚步顿住,抬眸,对上的是林家姑娘清澈的双眼,温和秀美的小脸含着丝羞涩。
此时她不明所以的偏头,投向门口站着的柔弱女子。
沈安安心中一紧,垂头牵住了林雨柔的手腕,冲她安心的笑了笑。
林雨柔回了一个笑,平静的心却起了些波澜,不安慢慢蔓延。
沈长赫站在原地,半晌,终是选择回过身,看向夜色中叫住他的少女。
端莹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今日,多谢沈公子又救了我一次。”
沈长赫语气平静,“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同中秋那晚一模一样的说辞,端莹莹心中无比后悔当晚不曾问清他姓名,否则许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她哀求了所有神明,希望能再见那束光,可终于再见了,那束光却属于了旁人。
若她那晚抓住机会,不信所谓的命运,明日和他定下亲事的……
沈家,是大梁首屈一指的门楣,端家一定会答应,她也不用再低三妹一等,可以在众多闺秀中抬起头。
懊悔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端莹莹悔恨不已,她就这么错过了这般好的郎君和姻缘,和安康富贵,顺风顺水的后半生。
林雨柔看着二人相对而立,被风吹的有些干裂的红唇轻咬了咬,眸中欢喜被沉重交替。
她竟不知,沈家公子心中已有良人。
怪不得从议亲到即将下聘那么多次,他一直都在忙公务,想来是不欢喜她吧。
“安安,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林雨柔抽出手腕,面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
沈安安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她自己姻缘也混的很,莫说替大哥理清。
只是看着林家姑娘如此落寞,她心中一千一万个过意不去,只觉得大哥有些瞎眼。
“林姑娘……”
“天黑不安全,我送姑娘吧。”
一道温和疏朗的声音在林雨柔转身之际突然响起。
沈长赫大步走来,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暗影,将在他面前显的有些娇小的林雨柔笼罩其中。
林雨柔身子一僵,抬头对上沈长赫清隽平静的面容,又急忙敛了目光,心口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
不得不承认,她是欢喜这位年少有为,又出身矜贵的高大男子的。
不是她攀附门阀,而是他身上那种世家教养出的贵气和深沉,让她十分仰慕。
还有一年前,他纵马过街时的威猛,一骑绝尘,惊鸿了她无数日夜。
“有劳沈公子。”林雨柔眼帘垂的很低,尽量声音平静。
心心念念之人,她怎么舍得拒绝。
林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沈长赫跟在她身侧。
说出的话同她为救沈安安奔波时说的一样,“是我该做的。”
林雨柔僵了一僵,心口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马车前,他十分君子的伸出手腕,清隽面容一直都维持着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