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跟在齐意身后,走在深夜的马路上,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辆过路车,也是一闪而过,匆匆忙忙的。
这么个破天气,冷得要命,似乎又要开始下雪了,方野仰头看看天,又看了看前面走着的齐意。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脸上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难过,方野不敢问,别人的家事,就算他们再亲密,也问不出口。
没有多远的路,却走了很长时间,方野也没催,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而已。
他什么都帮不了齐意,他有什么能耐啊,大道理他不懂,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
更何况,他根本不确定齐意是不是需要安慰。
方野咬了咬嘴唇,在齐意身后停住了,已经到了楼下,他喊了一声:“意哥。”
齐意站在那里,没回头,方野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意哥,大人的事很复杂,你别太放在心里,就好好学你的习。”
“我爸在外面养女人。”齐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方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
齐意叹了口气,接着说:“换了好几个了,一水的年轻漂亮,他有钱了,终于可以不用过苦日子了,也忘了那些苦日子是谁陪他熬过来的,其实……”
齐意顿了顿,伸手抹了抹眼睛:“其实我妈都知道,跟我哭过好几次,我懒得管,只是听着没说话,我妈骂我没良心,白养我了,后来实在心烦,我就跟她喊,受不了你就离婚,跟我在这闹算什么能耐。”
“但我心里知道,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婚的,用她的话来说,离婚就是便宜了外面那些个贱女人,她才不犯傻,说的挺明白的,我也以为她能一直忍下去的……”
齐意慢慢的转过身,眼泪流了满脸,方野吓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齐意会哭。
记忆里最后一次看见齐意哭还是他爷爷的葬礼,也没这么多眼泪,方野突然觉得呼吸不上来,心疼的要命,他往前走了两步,轻轻的拍了拍齐意的肩膀,手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使劲儿搓了搓,像哄孩子一样,声音温柔的对他说:“没事的,意哥,没事的……”
声音竟然哽咽起来,眼泪划过脸颊,胸口被猛地一撞,方野低头,看见了齐意的头顶,两缕头发炸着毛,跟随着齐意一抽一抽的哭泣,抖来抖去。
齐意把头顶在方野的胸口,一直哭,连眼泪都干脆不擦了,任由它们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方野伸出了胳膊,轻轻的环着他,手在他的后背不停的搓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慰。
无声的安慰最要命,齐意哭的也更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抽了什么疯,哭起来没完没了,其实心里也没那么在乎,人各有志,成年人了,总归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但眼泪就是往下掉,他能有什么办法?
哭累了,齐意还是头靠着方野,鼻子狠狠的吸着气,方野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特别嫌弃的问他:“你是不是把鼻涕蹭我身上了?”
齐意抬头,仰着脸看他,委屈的喊:“我没有!”
方野咧开嘴角,给了他一个这辈子最温柔的笑:“我逗你呢!哭完了?能回家了吗,意哥?我实在太冷了,头都冻疼了。”
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呢。
齐意抽抽嗒嗒的点点头,终于离开了方野的肩膀,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拉着方野的手:“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方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才说出来话:“别跟我撒娇……意哥,我真不习惯。”
齐意挥手就给了他一拳,挺用力的,脸上因为突然涌出的气愤红彤彤的,眼泪却止住了。
“我没忘呢,”齐意又开始委屈,“你怎么那么对我?你没良心。”
方野捂着肩膀,笑着,愧疚的不好意思的笑,哄着齐意:“意哥,我错了,真错了,”伸手拽着齐意的胳膊就往前走,“我们回去吧,我不走,真的不走。”
楼道里太黑了,所以当齐意的手往下滑了一下,紧紧的攥着方野的手的时候,他没躲,而是更紧的握着他的手。
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可方野总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这样。
他希望齐意不必受这个罪,希望齐意可以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他自己经历过这种动荡,他知道有多痛苦。
痛苦就是齐意在洗澡的时候,又哭了,没有放开声音,卫生间那扇薄薄的门没能挡住他压抑的哭声,就连流水声都挡不住,方野坐在外面的小沙发上,没过去,也不适合过去,只是静静的等着,等到齐意出来的时候,递给他一杯温水和药。
“我听着你咳嗽的厉害,把药吃了,今天晚上就别学习了,好好睡一觉。”
“什么时候买的药?”齐意蔫蔫的,哑着声音问。
“就你送林晚上楼的时候……”
齐意盯着方野看,看了好长时间,乐了。
他的确很不舒服,有点发烧,嗓子也疼的要命,吃了药,乖乖的躺在了床上,方野把棉被给他盖好,仔细的掖了掖被角,站起来关了灯。
齐意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带着纯真的清澈:“你别走。”
方野觉得自己毫无办法,只得走过去,摁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我往哪走啊,我只不过去洗个澡。”
“哦。”齐意烧的厉害,头晕晕的,脸上红透了,神智也有点迷迷糊糊的,胡乱的答着,心却终于觉得安稳了。
“意哥,能借我套睡衣吗……还有……内裤……”
说完恨不得咬舌自尽,内裤这种东西,怎么能用借的?
齐意肯定是被烧迷糊了,一点没在意,躺在床上指挥着方野拿到了衣柜里的睡衣,还有抽屉里新的但是却洗干净的内裤。
洗澡水很热,方野终于浇暖了冻透了的身体,出来时,浑身冒着热气,屋子供暖特别好,他都出汗了。
睡衣也没穿,只穿了一条内裤,靠在小沙发上凉快着,反正齐意那里静悄悄的已经睡着了,再说,两个大男人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吧。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