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的手指细长,关节分明,带着微微的颤抖,握起来意外的很舒服,只是凉。
凉的像块冰,和他微红的脸截然不同,手上没有一点温度,几层楼的距离,齐意走的很慢,却还是没能把那只冰凉的手捂热。
齐意自己都不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并没有多难过,也一直知道方野过得并不好,他只是觉得心疼。
你为什么满身狼狈?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走不掉?你那些梦想呢?你都忘记了吗?
还有,还有,你有了喜欢的人吗?
好几次张张嘴唇,却还是什么都问不出。
答案他自然知道。
伸手从衣兜里取钥匙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开那只手,而是另外一只手绕过了半边身子,掏出了钥匙,艰难的打开了房门。
“意哥……我……我去煮面了,你再做会儿题吧。”方野声音很轻,拽出自己手的时候也是轻轻的慢慢的,比他预想中顺利,齐意并不会让他为难,两步就走进了厨房,齐意并没有跟进来。
方野的脸是一秒钟就垮了,严肃中带着某种他看不破的雀跃,那种雀跃让他既喜欢又害怕。
他靠在墙上,深深的呼吸了两口,莫名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翻了两下,仔细看了看。
像是在看别人的手,那么陌生,上面还残留着齐意的温度,温暖的仿佛要灼伤他。
很慌,却还是装作没所谓,谁规定好兄弟之间不能牵手的?更何况楼道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所以,一起拉着手搀扶着探路,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
是吧?
方野听见了自己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没能说服自己,但是也没影响他煮了两大碗好吃的面。
还没来得及端出去,齐意自个儿闻着味儿就来了,痛快的取了双筷子,一手端了碗,顺势就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面条。
嘴里还嚼着,却也没忘记回头冲着方野比了个大拇指。
方野笑着:“你慢点吃,锅里还有呢,管饱!”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了小小的餐桌旁,方野看着往嘴里扒着面条的齐意,嘴角一直昂扬,拉不下来。
这家伙像是饿了十天一样,吃完一碗,又自己盛了一碗,方野怕他噎着,递给他一杯水,摁住了他拿筷子的手,看到他喝光了水,刚一松开手,齐意又赶忙扒到嘴里一大口。
这是真饿了,可是那一句你怎么不去吃晚饭,傻乎乎在楼下等我干嘛?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问不出来。
这种想法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儿,直勾勾的盯着齐意,聚精会神的,像是犯花痴。
“我知道我很帅,可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齐意喝光了最后一口汤,拽出了一张纸巾正在擦嘴,看都没看方野一眼。
方野却脸红了。
低头两口吞掉了剩下的面,慌张的拿起了碗:“我去刷碗。”
“我来。”
齐意拽住了他的衣袖,一本正经:“你做饭,我刷碗。”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以后都这样。”
以后?
齐意又说:“还是家里的饭最好吃!”
家里。
方野又开始愣神儿,眼看着齐意端着碗走进了厨房,两秒钟后,传来了流水声,遮盖住了因为流眼泪而不小心发出的哽咽声。
真他妈没出息!
方野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也狠狠的掐了一下胳膊,疼,但却还是止不住眼泪。
也不是多感人的话,他就是突然很想哭,伸出袖子胡乱抹了抹眼角,靠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舒服,卸掉了满身的疲惫和委屈,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睛,方野这两年,就连睡觉都是紧绷的,生怕错过房间里每一个声音,林雪又犯病跑了出去。
可那天,他却很快就睡了过去,深度睡眠,伴着浅浅的呼吸声,脸上的红肿在倒在沙发上刮到的时候,都没觉得疼。
只觉得踏实。
久违的松弛。
甚至连齐意蹲在沙发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都完全不知道。
齐意为了看清楚方野,甚至特意擦了擦眼镜,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一大块红肿让他皱了眉,转身回到卧室,拿了条被子,盖在了方野身上,方野翻了个身,趴在那里,像只小狼狗,嘴里说着梦话。
听不清说什么,但很可爱。
那天齐意熬了个大夜,做了三套卷子,那种久违的安心让他很快就找回了状态,他喜欢做卷子。
这话显得特别装,但他是真的喜欢,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别的本事,只是喜欢学习。
他没什么朋友,尤其是方野离开的这两年,他一个人很寂寞,却也并不会孤独。
卷子一张接着一张的做下去,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凌晨一点,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
齐意拿起来,是条消息。
陈晚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齐意已经觉得头疼。
小作文一样的长篇大论,混杂着特别私人的愤怒,最后的一句是:就算你不喜欢我,可也犯不着为了躲着我而退学!
齐意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又拿起了手机,想发点什么回去,可是,终究还是放下了,并且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瞄了一眼依然熟睡的方野,齐意终于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做最后一道难啃的大题。
再抬头,凌晨三点,身旁的沙发传来声响,方野慢慢的坐了起来,目光迎着正回头的齐意的眼睛,笑了一下,轻轻的说:“你们好学生果然都学到后半夜。”
声音有点哑,脸上却红扑扑的,这屋子供暖实在是很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意也笑了,低着头,摇着椅子,笑得肩膀都在抖,把桌子上的半杯温水递给方野,眼看着他喝光,把杯子举起来:“还要!”
齐意继续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拿着杯子去接温水,转身走回来递给方野的时候,碰到了他伸出的手。
齐意没有松开杯子,但也没有握上去。
方野的手终于暖了。
齐意突然就觉得很欣慰。
但他还是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皮肤挨着皮肤,静静的好几分钟。
方野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