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的眼睛突然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猝不及防。
像喷泉一样,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怎么都止不住,一只手被齐意握着,另一只手满是血污。
他在齐意面前,第一次那么委屈。
齐意却笑了,伸出手擦擦他的眼泪,擦不完,根本擦不完,一直往外涌,不要钱一样。
的确不要钱,所以想哭就哭吧。
这世界又不会因为他哭一场就少给一点灾祸。
齐意没管他,由着他哭了几分钟。
“方野,”齐意终于忍不住,“能不能先上楼再哭,我真的要冻死了。”
原来齐意也有失控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不停的抖,筛糠一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发出的声音,都拐着弯儿。
方野乐了。
挺神经的。
但他还是乖乖的点点头,走在齐意的后面,上了楼。
本来是想把外套给齐意穿,可实在太脏了,他站在门口用手敲打着衣服,还没弄干净,其实也弄不干净,手腕就被齐意一拽,拽进了他的小家。
的确挺小的,但特别干净,不宽敞的客厅里有张双人沙发,方野走过去,想了想,还是坐在了旁边的木椅子上。
齐意洗了条热毛巾,走到了方野旁边,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他的头,另一只手轻轻的擦着他脸上的血。
后脑有个裂开的小口子,应该要缝针,齐意不敢去碰,生怕他会疼,脸上没什么要紧的,轻微的破了皮,生理盐水擦一擦,应该也就行了。
只是那张嘴,齐意无端的就想起方野咬人的样子,乐了。
他们脸对着脸,距离很近的对视着,方野突然就觉得心跳的快的不像话,也不知道不清不楚的在激动着什么。
“你属狗的?”齐意挑了挑眉头,笑意更重。
然后松开了方野的下巴,坐在了沙发上,热毛巾擦了擦掌心,疼!
方野不动声色的站在了齐意旁边,看了看,摔的,应该跑的很快,突然跌倒,一点防备都没有。
冬天的地面,比冰都硬。
他拿起了那瓶生理盐水,倒在了纱布上,拽过齐意的手心,摁了上去,应该会更疼的,可是齐意愣是一动不动。
五分钟,方野拿下了纱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意哥……我就先回去了。”
“回哪?”齐意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方野却愣住了,回家?此刻他真的不想回去,可除了家,大冬天的也真的没地方可去。
头疼,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在偶尔的皱眉中,全都暴露了。
齐意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卧室取了件羽绒服,边穿边说:“先去医院吧,头上得处理一下。”
打开门回头看了方野一眼:“走啊,去医院。”
矿区医院,白露怒气冲冲的给方野消毒,方野龇牙咧嘴的,可还是笑着:“姐,轻点。”
“多少次了?啊?天天打架,天天打架!”伸手指着他眉骨上浅浅的疤痕,“这才好多久?疼的时候都忘了?”
方野继续笑着,只是手抓紧了衣服,口子很小,不用缝针,用了点粘合剂。
齐意准备去交费,手机都握在手里了,方野回头笑笑:“不用钱,露姐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白露吼了一嗓子,却在方野可怜巴巴的看着的时候,又无奈的笑了。
“别总打架,你们家就指着你呢,你要是出什么事,你妈怎么办。”
方野听话的点点头:“知道了露姐。”
“但也别太懂事,太懂事容易挨欺负。”白露整理着东西,看着方野说。
方野笑了:“谢谢露姐。”
懂事都是委屈和痛苦修炼出来的。
谁会喜欢懂事啊?还不是冷脸白眼看多了,不会也懂了。
方野站在医院门口,背着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烟就被齐意伸出的两根手指掐了过去。
“不是,意哥,”方野乐了,“这烟十二一盒,你家那么有钱,就不能自己买一盒去?”
齐意斜着眼睛看他,从上到下,扫描仪一样:“这件羽绒服一千五。”
“一千五哦。”齐意轻轻的说。
方野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一股脑的塞进了齐意的衣兜里。
“走吧,意哥,真该回家了。”
后半夜了,路上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北风呼啸,齐意把方野的羽绒服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走在他旁边。
那些不明不白的激动又来了。
方野都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旧人重逢?好像也不单单是这样,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哪,似乎重新又变得鲜活起来。
“眉毛上的疤痕怎么来的?打架打的?”齐意问着,总觉得方野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不然那几年的跆拳道算是白学了。
方野伸手摸了摸,疤痕已经变成了浅浅的一道,但还是一眼就看得出,他笑了:“和方甜打架,被她用烟灰缸砸的。”
方野没敢下死手,她却敢。
“方甜是你姐姐?”齐意继续问着。
“嗯,为了要儿子。她一直寄养在姑姑家,这两年才回来的。”
那些隐秘的往事,随着年纪的增长,都不用解释,自然就会明白,没和别人说过,就连刘滨都没说过,不是没问过,比如你和你姐怎么像仇人,谁家姐弟打架往命上要啊?
方野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敢问了,搓着他的胳膊:“走走走,请你吃麻辣烫。”
可齐意不同,无论他问什么,方野都会认真的回答,可能这就是发小,是好朋友,是兄弟。
心里又觉得好像不单单是这样。
不想回答,丢给他一个白眼不就好了,方野却做不到。
觉得他亲。
就这么简单。
拐了个弯,齐意住的地方就到了,方野站在楼下:“意哥,晚安。”
“晚安。”
齐意也没停留,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喊他:“方野啊。”
“嗯。”方野还没来得及往回走,立刻就回答了。
齐意看着他,黑夜里也能感受到深沉的眼光:“你以前说过,让我别管你,那就自己把自己管好,你好了,我自然就不管了。”
齐意无端的看了看黑黢黢的夜空,轻轻的说:“人活着争什么呀?不过就是争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