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特别不仗义,过河拆桥?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在齐意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所以齐意坐在那儿没动,他并不意外。
眼神里不自觉就有了愧疚和歉意,但还是嘴硬,一边往外走一边就开了门,站在门口赶人一样:“意哥,你真得走了。”
齐意转回了头,故意不看他,却还是没动。
方野关上了门,哐当一声,他站在门外,拧着眉头,闭上了眼睛,狠狠的踢了一下墙,房子质量真不好,墙面破了个洞,白灰扑啦啦的往下掉。
“靠!”方野低声吼了一句,“真他妈犟!”
和以前一样,他早就知道。
疯子一样的往楼下跑去,跑出楼道很远了,他突然就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
看到了那个灰色卫衣的身影,也并不意外。
但他顾不上了,继续疯子一样往前跑,转了个弯,自己家那栋楼就被挡住了,却也没放缓脚步。
齐意就站在楼上,看着那个疯狗一样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他还是站在那里。
他从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方野。
他只是烦,本来他一直装的好好的,跟谁都能笑的开怀,不爱计较,可是那天,从心里透出的烦,让他快要疯了,才给了那个插队的大高个儿一脚。
大高个儿只是副空架子,仅仅用了两成力就倒在地上半天,呼哧呼哧的喘气的样子,甚至让他有点后怕,可别踢坏了。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又不是要杀人。
见到大高个儿呼吸平缓以后,他就走了,带着满身的疲惫。
那一天,他从大早上就开始忙,从那个破酒店里搬出来,搬进了那个破房子,找了保洁阿姨打扫,又跑去家具城定好了新的床和书桌。
好不容易坐在货车上到了地方,搬货的师傅又不干了,七楼,非要加钱。
齐意不是个坏脾气的人,那天却炸毛了,打电话给店主,你们他妈的不干人事,我不要了,退款,货你们搬回去!
店主又打电话给司机,司机又开始劝搬货师傅,人家小伙子才十八九,你可不能难为人。
搬货师傅衣服一甩,你们他妈的可没说是七楼!
齐意就站在旁边,靠着灯柱,一句话都不想说。
劝来劝去一个小时,搬货师傅骂了声脏话,认栽!
可到底是不落忍,齐意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和师傅两个人一起搬了上去。
七楼,确实不是开玩笑的。
师傅五十多了,累的直喘,齐意另外多给了一百,师傅眼眶都湿了。
颤巍巍的说:“我也不是故意难为你,我供个大学生呢,处处都是钱。”
齐意从早晨开始什么都没吃,饿坏了,这破地方没什么像样的外卖,他去刚才路过的快餐店。
不是肯德基,也不是麦当劳,但名字和牌匾挺像的,齐意也没记住,用餐高峰期人还不少,店员一个个都懒洋洋的,爱搭不理的。
齐意排了很久,看到有人插队时,那种心烦达到了顶点,总觉得不打一架自己能疯。
却没想到一脚踹出了一个方野。
方野啊……
他都不知道心里该怎么看待这个人。
曾经最好的朋友,闹翻了,再无往来,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操场上打架,两天后,得知他们家搬走了。
诚心打听的话也能知道搬去了哪里,可齐意不想,问都没问过,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方野说了,以后别管他,那就不管,又不是闲的没事做。
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他一直是个别人眼中的好孩子,乖宝宝。
可是只有方野知道,他有特别疯特别执着的那一面。
后背的声响让他惊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林雪趿拉着拖鞋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到齐意,林雪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你谁呀?怎么来我家了?”
齐意也愣了,又很快反应过来:“阿姨,我是方野的朋友,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哦。”林雪点点头,走进了厨房,熟练的从锅里端出了饭菜,坐在餐桌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吃的还挺香,两个大馒头,还有所有的菜,吃完后,碗筷就扔在了那里,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入定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看起来,眼皮都不眨。
“野子他快下班回来了。”林雪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齐意。
齐意又吓了一跳:“下班?他在哪上班呢?”
“就前面,”林雪指着窗外,“教小孩子的跆拳道班。”
齐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套上了羽绒服,穿好了鞋,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句啊:“阿姨,我去找方野了。”
等了一分钟,没有回答。
被冷风拍了满脸,齐意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盖住了嘴巴,其实也不算远,走路十分钟,这个破地方,应该就那一个跆拳道班,他知道方野跆拳道一直学的很好。
当然比起自己差了一点。
教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到底他还是个学生啊。
跆拳道班就是个小门市,门关着,从窗户看进去,一眼就能看到方野,对着七八个调皮的熊孩子,脸上露出特别职业的笑。
特别特别职业,齐意觉得他的嘴角都僵了。
正是下课的时间,方野蹲在地上,正在和每一个小朋友击掌再见。
有家长领着孩子往外走,齐意一直看到最后一位家长领着孩子走了出来,门没关,他走了进去。
教室不大,最后面放着一排塑料小椅子,齐意随便找了一把,坐了上去。
方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里正在整理上课的东西,又拿起一个拖把仔仔细细的开始拖地。
二十分钟,他做好了一切,却也没走。
坐在了齐意的旁,隔着两个椅子。
“一节课多少钱?”齐意看了他一眼问道。
“八十,两个小时,一周四天。”方野回答的相当具体。
“累吗?”
“习惯了,比没钱强。”
齐意又开始皱眉头:“我记得你爸有抚恤金的啊,还有每个月的补助。”
方野轻笑着:“意哥,抚恤金一次性给了二十万,被爷爷奶奶要走了一半,当初装修房子,我妈还住了一段时间医院,花的差不多了,补助一个月两千,我们一家三口人,我妈妈的药费一个月就得一千。”
方野靠在了墙上,低着头,嘴角一直笑着,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奈。
他抬起头看着齐意,第一次像以前一样对着他温和的说话:“意哥,你们学校是放寒假了吗?怎么这么早?没回家是因为和家里吵架了?……意哥,能不能听我一句话,回家吧,这个破地方离得越远越好,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