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玖觉得，自从答应她预备开供销社，西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有时候真的蔫儿坏。
西山低着头，小声说：“让她骂，丢的是她自己的老脸，长的是咱们的志气。”
西玖玖禁不住“呸”了一声：“长什么志气了？我一条狗都嫌难听。”
西山还是笑着：“你瞧大家对茂娘的态度，是不是挺看不上她的？”
西玖玖不以为然：“她那么讨厌，踩了那么多稻子，活该遭人白眼。”
西山摇摇头：“虽然稻子金贵，大家好不容易抢下来，的确是舍不得糟践了一粒。但像茂娘这样的人，每个村里都有那么几个，长山漾也不例外。没有人喜欢跟这样的老太太纠缠的，碰上她就只当自己倒霉，吃点亏也无妨，巴不得把事儿打发完就完事了。”
西玖玖听不懂了：“啊，没懂。”
西山看她呆呆的傻样，拍了一下她的头：“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挺忙的，谁有空理她呢？被她糟蹋的稻子，等她闹够了走了，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西玖玖想了想，恍然大悟：“嗷呜，但是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过来看哎，大队长都出面制止了。”
“是，大队长忙了一夜，天亮了还冒着大雨在田里捡碎稻子，早累瘫了。他又是领导，犯不上惹一个泼妇，给自己惹一身臭。”
西山目光扫视全屋，果然，被会计解放的大队长坐在三轮板车下面，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头靠着车把手睡着了。
“山子，大队长他对你可真好呀。他是给你撑腰呢对吧？”
她又看看这一屋子的陌生村民：“大家对你也很好哦，他们刚才不是心疼稻子，是心疼你呀？”
西山被这种过分甜腻的用词噎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心疼？大家就是习惯了站队，遇到事情就想表明自己的立场。”
“站队？”西玖玖又不大明白了，但听着就挺好玩的样子，“站着干什么呢？压阵助威吗？是不是如果茂娘真打你了，他们会帮你围殴她？！”
“……她都一只脚踩进黄土里的人了，谁敢对她动手？”
西山被逗乐了，解释道：“站队就是，他们在表示自己支持我，是我这一头的，跟我是一伙儿的……这么说能明白了吗？”
“哦。”西玖玖说话不懂得弯弯绕绕，她看向西山，“我懂啦，他们知道，你能给他们好处，所以才会支持你的。”
西山从前是头委曲求全的老黄牛，从来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
他不禁有点心虚，一下子都忘了旁人是听不懂西玖玖的狗吠的，忙四下看了看。
这一看，他不免一惊。
老三正直挺挺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到西山回头注意到他，他笑道：“大山哥，你这会儿不忙了吧？我看你歇好一会儿了。”
西山镇定心神，问：“你找我有事？”
老三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他看向屋子中间还在跟会计纠缠的茂娘：“你要是忙，就改天，我也不急。”
西山笑道：“不碍事，你说。”
老三忙说：“哥，你知道，我们家地方小，连院子都没有。我平日里修补点什么东西，还得堆在卧房里，搞得一屋子的机油味。”
西山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他早就忘了。
但他也只得点点头，表示对老三的同情。
老三见西山点头，高兴极了，说得更带劲了：“哥，我早就想在自家屋后搭个修理棚了，四根竹竿挑起一片油布就能办妥的事儿。”
说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老三一脸的亢奋。
西山明白了：“你想让我替你找些油布来？”
老三眼睛都在冒绿光：“对对对！我……”
他四下看看，凑过来，压下激动不已的情绪，小声说：“我也找人寻过的，不是太贵就是太次。还是你的东西好。”
他近乎哀求：“哥，你帮我寻几块来吧，比屋顶上的差一点都行。”
西山脸色一沉：“那不行。”
老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就不行了？”
他鬼鬼祟祟、可怜巴巴地说：“我有手艺，也攒了点钱的，我不白拿。”
西山看他被自己逗慌了，突然一笑：“我是说，我找不到比这质量差一点的。你如果真想买，我给你跟这品质一样的上好的好油布。”
老三喜出望外：“真的？”
“不假。”
老三忙问：“那要多少钱？我要四块。”
西山想了想。
他没有擅自定价。
因为这是西玖玖的东西，卖多少钱，得西玖玖说了算。
他想了个托辞：“我手上也没有存货了。我得去问问上家，买四块是什么价钱。”
老三有点犹豫：“怕是要很贵吧？听会计说，你买这么多，都得要一块钱一米呢？”
西山见话题朝着他最期待的方向进展着，忙清了清嗓子：“要是有别人也想买，凑上个二十块，价格就能打下来了。”
老三一听，想了想，突然就转身跑了。
跑了几步，他折回来叮嘱西山：“哥，听人说你最近不常在村里。你今儿怎么着都别走，我现在就去问，看谁家还要这油布。”
西山答应了他，老三就放心了，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西山立刻问西玖玖：“油布，还有多少？”
西玖玖看到生意主动找上门来，也有些激动：“要多少有多少！”
西山又问：“这油布市场价就是一块钱左右。你觉着我们该定价多少？”
西玖玖还在激动：“便宜点便宜点！嗯……”
她歪头问：“一块钱是多少钱？”
这时，恰巧茂娘那边又不安生了。
茂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门外去了，现在又回到屋里，正踮着脚小跑着朝西山过来。
她难得的叫着西山的名字，而不是什么烂脚长工。
西山都觉得稀奇，心思就不在这儿了。
他随口回答西玖玖：“一块钱就是十角钱，十角钱就是一百分钱。”
西玖玖一听：这么好？还能有一百分钱？
一百听着多大呀。
她开心极了，“汪”的一声也是甜津津的。
“那就要一百分钱！”
西山正要解释，这就等于是一块钱，村里人不一定负担得起。
茂娘已经冲到跟前了。
她看向小狗的眼神是难得的稀罕和喜欢，像是在看阿武一样。
西玖玖被她死死盯着，看着她一脸甜烂滑腻的笑，不由得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