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嘴角憋着一丝笑意，用下巴推了下小狗的鼻子，拿脸一别，又把小狗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你趴好，别叫人看见，这里不让带狗。”
西山微微侧着身子，把小狗挡在身前。
他要进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人头攒动，两个穿着白色卫生服的职员正手忙脚乱地在维持秩序。
“哎，大爷，您这一担子臭芥菜可不能挑进来啊……怎么办？您放门口呗……这是镇上，又不是野地里，丢不了。再说了，谁稀罕呐？”
“大姐，这油条您吃完再进去行吗？里头刚到了一批成衣，我怕您蹭脏了……嘿，怎么说话的？对，我就是量你买不起。”
供销社是金饭碗，职员都是眼高于顶的，说话也只会客气几秒钟，很快就被接二连三乱七八糟的各种人惹恼了，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但说归说，嫌弃归嫌弃，人流量那么大，这俩临时的门卫形同虚设。
门口乱作一团，好多人都在往里挤。
西山趁乱就抱着狗进来了。
供销社占了主街尽头的一栋两层小楼的一楼，楼上则是招待所。
里头面积不大，有两圈大柜台。
一圈是粮油米面、南北干货、成衣布匹、酒水饮料、糖果糕点……等好几个柜台，中间宽敞的地方甚至还停着几辆自行车；还有一圈靠着墙，只有化妆品、文具玩具、生活杂物、家用电器四个柜台。
这两年日子不大好过，除了粮油、米面、布匹这几个最最刚需的柜台，其他柜台都显得灰扑扑的，后头站着的柜员脸也比较长。
买不起，不代表不想买。
化妆品、文具、成衣这一类比较具有观赏性的柜台前挤满了老老少少，一个个在那里过眼瘾。
“不买就走起来啊，别堵着路了！”
今天是大集，这又是整个乡镇唯一的供销社，难得来镇上的庄稼人都想进来看一眼。
毕竟底下的合作社商品品种有限，村口的代销店更是只有最基础的米面粮油，平时根本看不到那些漂亮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各种叫着名字就要流口水的饮料。
西山什么票都没有，他只是自己想来看看。
从前他都没胆走进来，怕裤腿上抖下泥来，遭人白眼。
人确实有点多，西山一手抱着狗，一手抱着扁担，顺着人群，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磨蹭着。
西玖玖快乐疯了。
这是什么采购快乐屋！
她嘴里不停地“哈哈哈”地吐着舌头，小狗头东张西望，眼珠子一刻不停地走马观花。
这合理吗？这个世界竟然有比她的空间还富有的地方？
西玖玖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容器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红糖，又看到架子上垒着一把一把的蜡烛，又看到一个人从一个大桶里拎出一个杯子一样的东西，然后倒出焦香透亮的鲜酱油……
还有很多很多她根本不认识的东西，摆在柜台上、玻璃罩子里、货架上，一个个都像是挤在一起说她的坏话呢。
“这没见过世面的小韭菜，她的空间可寒碜啦。”
西玖玖馋坏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下去，把这些宝贝通通收进空间里。
虽然柜台后的人看着都不大好惹，但西玖玖大义凛然地想：那么多宝贝，被逮住揍一顿也值当的。
奈何西山抱得很紧，根本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有柜员在翻白眼的间隙注意到他有一条狗，立刻柳眉倒竖，喊道：“狗不能带进来！”
排在西山前面的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
“这是狗？看着像团棉花嘛。”
“呦，还真是狗？我去摸一下……”
西山礼貌地伸手要拒绝那个路人对小狗的咸猪手，不小心碰到了柜台上的一个装白糖的巨大的罐子。
罐子虽然纹丝不动，但上头的木头盖子稍微倾斜了一下。
柜员立刻就发飙了：“你这同志怎么回事？这里是五十斤白糖，毛三十块钱呢，你要是碰翻了，赔得起吗？”
西山不卑不亢地倒了歉，那个柜员却还是不依不饶地上纲上线。
大家看热闹时已经受了她不少气了，听她教训个没完，有几个热心肠就帮西山说上话了。
反正也买不起东西，不必担心被缺斤少两，说起话来也就并不客气。
一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西山反倒被挤出了人群，站在一边看热闹。
他两只手撑在扁担一头，看得津津有味，乐呵呵的。
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吵闹了，于是又参观起供销社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他转到靠墙那边的柜台。
煤油灯、暖水瓶、搪瓷水壶、铝制饭盒……
都是他年轻时很想要但从来买不起的东西。
后来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了，他也自己买过很多，有时候家里光热水瓶就有四五个，但心里还是会惦记着年轻时得不到的这些老物件。
他瞥见货架上有几个鸡毛掸子，其中一支好像特别胖特别蓬松。
西山都走过了，听到有人喊了一嗓子：“呀！这谁家的狗！？”
西山一惊，才发现自己手里早就没有狗了。
他的狗现在在假扮一个鸡毛掸子。
西山赶紧回到生活杂物柜台，只见好几个人趴在柜台前，脑袋都朝下垂着。
“那儿呢，哎，你后面你后面！”
“嘿还挺快，又钻风扇后头去了。”
西山跟着人群的话去搜寻兰花，可连一撮狗毛都没见着。
他知道了，这些人都是在看热闹添乱呢，没几个诚心要帮忙抓狗的。
这一片的两个柜员在里面被指挥得团团乱转。
其中一个抬起头，抹了把额头急出来的汗：“你们就别添乱了……”
她扬头朝门口喊：“小刘，你怎么搞的？放一条狗进来！”
她叉着腰指挥另一个同事：“可得抓住了，溜到吴姐那边就了不得了，那儿都是粮食。”
西山扫了一眼这边的柜台。
自家小狗应该还不懂这些文具、化妆品的，估摸着是流窜到那边堆满食物的柜台了。
他挤到南北干货的柜台前，猫下腰，透过一条条裤腿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