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双的发带,让所有人都眼神一冽。
这几乎是所有见过谢双的人,都会留下的记忆。
随着这句话,谢与归眼神霎时阴戾下来。
“你从这句话后面的每一个字,最好都不要有任何隐瞒,哪怕是你认为的废话,都给我一个字不漏地说出来。”
又一顿,气势更加迫人,“听明白了吗?”
阿觉尔只觉背脊冰凉,眼神都不敢和谢与归对上。
为玉看阿觉尔被吓得傻愣住,紧跟着安抚性补上一句。
“想到多少只管说,甭管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你只管说,国公府的三位主子自有考量,不必怕,林大公子和小公爷是过命交情,他眼下关心则乱,因此才语气不好。”
阿觉尔看了眼为玉,只感觉一记眼刀落到脖颈上,都不敢去看是谁,立刻低下头。
“我偷到谢双的发带后——”
话被谢与归打断,“你能偷谢双的东西?”
倒是一句话提醒众人,谢双什么身手?
阿觉尔忙不迭说:“当时北地混乱,谢双的小院没什么人看守,外加小人运气不错,因此得手。”
谢与归凝视他片刻,才嗯了一声,表示你可以继续说了。
阿觉尔不敢有任何隐瞒,想起什么一股脑朝外说。
“小人没有给林大公子,小人害怕林大公子去自寻死路!”
“当时北地太乱了,两位将军生死不明,谢军师也什么示下也没有,只靠着县令还有几个军官维持持续秩序……”
“所以,小人觉得不成,林大公子拗不过小人,才告诉小人他到底要去做什么,一听完,小人就觉得太危险了。”
“最关键的你没说。”谢与归善意提醒阿觉尔,“到底是去做什么?”
阿觉尔抬起头,眼神空洞,似在回忆,最后眸光一闪,很是急促,“林大公子说,他发现一个人,除开脸,和谢小公爷、不,谢大公子非常相似。”
“除开脸?”谢知义两手放在椅子上,神色一变,指甲印都要抠上去了,紧张地问:“真这样说?”
姜云嫦已攥紧了心口衣裳,谢浮光的死是她无法翻过去的大山,她虽表面一副安之若素,实则午夜梦回,总是默默泪流。
“什么意思……”
阿觉尔顿了片刻,跪直了两份,“小人也跟着去看了一眼,并未觉得放在院子里面的人和谢大公子有什么相似处。”他眼里闪烁着疑惑。
谢与归也很疑惑,“你嘴里和我大哥非常相似的人,为什么会出现?”
阿觉尔摇摇头,似乎也在回忆脑子中的蛛丝马迹,最后还是使劲摇头,很是肯定的总结,
“不知道,林大公子就说,院子里的男子给他的感觉,好像是谢大公子,说他和谢大公子相交多年,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他。”
为玉问:“你确定你看到了院子里面男子的脸了?”
阿觉尔点头,非常肯定,“看到了,在北地谁不认识谢大公子,不识谢大公子的脸。”
谢浮光那张脸人堆里多醒目啊。
“那人甚至都站不起来,被人放在轮椅上,也不说话,就每日放在院子里小坐一会儿。”
想了想,阿觉尔又补充起来。
“北地十郡这种把人藏到塞外,挨着边关近一点的地方的事很常见。”
“林大公子将给这位男子诊治的老大夫给药了,想要去接近,结果,结果不知发生何事,就得到了他们要走的消息。”
众人的心随着这句话被揪疼。
“等我们找到林大公子的时候,发现他受伤了,他苏醒以后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突然给京城写信说要回去,吩咐我找几个认识的人,就在周围埋伏。”
这句话阿觉尔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真是想半天说半句,很无奈地丢出一句:“只是回京后过了一个月不到,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为玉瞠目:“死了吗?”
阿觉尔眼神一变,想要驳斥,但又没有证据,直接看向谢与归。
“小公爷,我想回去看看,他们都是常年生活在塞外的,肯定不会死的,八成是查到了什么被人围剿,在保命呢,求求您呢。”
谢与归却是走到椅子坐了下来。
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别看他要杀人了,实际腿都有点吓软了,“林不移笃定在塞外某个地方院子里,藏着的人是我哥?”
阿觉尔肯定:“对。”
谢与归再问:“是被严密监视保护起来的吗?”
“对。”
阿觉尔:“确定活着吗?”顿了顿,又非常聪明地补上一句,“我们在的时候,是活着的。”
那场火以后,是否还活着,活着又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谢与归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慢慢问:“林不移有提易容这些字眼吗?”
“没有,不过我们也想到过,只觉得不可能。”
“真要藏一个人,什么不可能。”谢与归冷笑一声。
他思索着,“我给你一支精锐,你回北地,把你今天告诉我的,还有路上想起来的,都告诉谢双。”
宁家案不能落到旁人手里主查,对国公府不利,对为玉更是不利,因此他不能亲自前往。
“再顺便给他带一句话,费时费力查错了都没关系,总之,我只要两个答案,第一,我大哥死干净了死的彻彻底底了,第二,我大哥活着,那么,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弄回来。”
阿觉尔磕头谢恩。
谢知义摸着胡须,又补充起来,“你再去一趟雍州,把这件事给张侯爷通个气。”
不管小辈们多么针尖对麦芒了,他依旧是相信他和张睿泽是过命的交情。
他叫了自己的随从进来,安排跟着一起过去。
又看为玉欲言又止的模样,“孩子,你有什么只管问。”
为玉这才开口:“我有个地方很疑惑。”
所有人看向他。
“林不移应该是拿着发带去找疑似谢大公子的人了,而且也把发带交给疑似谢大公子的人了。”
她捏着手里发带的遗体,“那么,最后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个,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阿觉尔摇摇头,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当时我在关外安排人监视,因此没有跟着林大公子左右。”
倒是后面一个小厮开口,“小人知道。”
他跪着上前,拱手对着人行礼,“公子后面回到了城里面,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后面一日,带着我去翻山头,让我,让我去引开了追来的人,后面就我就找不到公子了。”
“公子这些年在外面胆子大了很多,主意更是大的离谱,可的确每次都让所有人化险为夷,因此,小人只能在越好的地方等着他。”
“可是后面看着着火了,小人吓得半死,朝着火光去找。”
“就……”小厮说着眼泪落出来。
“四五,你哭什么?”谢与归叫他,这是林不移打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四五一直都不知道林不移在查什么,刚刚听闻阿觉尔的话,就已经开始哭起来,此刻更是号啕大哭。
“公子,公子就坐在一边,手里捏着什么,咬紧牙关哭呢,我问什么都不回答,最后只等着火光彻底消失,起身站了许久,才,才带着我走,当日我们就回京城了。”
“我们是前年年尾去的北地,因此公子说去年肯定会大捷,只是火拼起来肯定伤亡惨重,所以想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拿着衣袖擦眼泪,“也能私下给家里写信,告知朝廷伤亡情况,从来好送药材和懂得医术能帮衬的人来。”
“结果就是惨胜,大公子从冬月到次年的十月一直都在塞内塞外,我们是十月底启程的。”
“启程之前,公子还在谢双的院子门口溜达了两三圈,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进去,但还是没去,直接走了。”
“我问公子,公子说,谢双要入京到时候也能见到,回了京城后,就是小公爷知道的,冬日皇陵祭祀,然后做太医去了。”
四五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泼到每个人头上。
话里话外的意思,有可能谢浮光是真的死了。
“一把火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吗?”为玉陡然开口。
她看着谢家人,“火是个好东西,能遮盖发生的事烧掉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同时,也能借着火势的混乱,可以把想要留下的人,最大程度完好无损送出去。”
火的威力,和大火之下会发生什么,为玉是最有体会,最能发言的。
丁瑕瑜是在大火之下活下来的,她也是。
只不过谢浮光对国公府台重要了,所以几句话,就足以让他们左右摆动,极喜极悲。
谢知义觉得这些话已经足够了,内心只觉得无比亏欠林不移。
分明两家差点就是姻亲了,也分明私奔要逃走了,却还是……
出去三年,其实也是跟着谢家人身在的战场帮忙诊治,最后谢浮光的消息,也是林不移收集来的。
“好了,都下去吧,除开阿觉尔,其余的都好好待在国公府,不要乱跑、”
谢知义看为玉也行礼要跟着出去,将他叫住,“为玉,你不必出去。”
他也发现为玉自打给她们坦白以后,更加谨小慎微起来,就如同才到国公府的时候一样,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我和夫人认你做干女儿,不是因为你是宁家遗孤,而是因为你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所以,不要再觉得你骗了我们,觉得我们会不喜欢你。”
为玉不敢认下这份信任,只是局促地笑了笑。
谢知义看她不接受,也不多逼迫,“总之,你知道我们是拿你当作闺女看待就成,反正你别怕,要是老三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你看我两个耳巴子放他脸上去。”
谢知义说着,就瞪了谢与归一眼,大有警告意思。
分明挺喜欢人为玉,哦,自己去听墙角听到接受不了的要发疯了,找不到怪的人了,就开始发脾气了。
好了,人姑娘追上去道歉,都赔罪了两次了,还在大街上吹冷风等着你出来,还陪着你去大内阎罗殿走了一场。
哦,你线还是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种男人,他是个姑娘就直接吐口水就走人了。
真当你多能耐一样!
没了国公府嫡子的名号,怕是泯然众人了。
谢知义恨铁不成钢,切齿骂他,“别以为现在家里就你一个男丁,惹急我把谢双过继过来,我让你这小公爷当不成。”
谢与归呛回去,“你看谢双理不理你就成了。”
真是搞笑,说的谢双多稀罕国公府三个字一样,要是稀罕,早就跟着大哥和张争鸣来玩了,人就是不想扯上干系,才各种借口不肯来的。
谢知义白他一眼。
真是突然想毒打这人一次。
真当自己是个独苗,是碟子菜,多值钱了、
姜云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冷脸呵斥,“你们父子两个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谢与归、谢知义嚣张气焰顿时荡然无存。
“好了,浮光的事已交给阿觉儿去查了,算着时间,谢双回京述职的时候也能见分晓了,还有平阳侯府十五年前的事,国公爷预备是直接去问张侯爷吗?”
“等一等。”谢与归打断姜云嫦,“皇后告诉我了一点东西、”
说着,他将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这下,屋子气氛是彻底凝结了。
谢知义搞笑中透着一股子悲凉,“那,那总不能去把先帝挖出来招魂问吧……”
姜云嫦,“若是先帝的遗诏,是如今的陛下,必须坐到才能登基,否则其他皇子坐到可以将其代之?”
“不可能,太复杂了。”谢与归摆摆手、
“先帝为什么死啊?”为玉突然问,“我们知道的,是突然大病了,可我又听说,其实先帝的身子骨挺好的。”
死的时候才五十多呢。
谢与归只能去看谢知义。
谢知义背着手,“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当时我不在京城啊,不过我回来奔丧了,说……”
他的声音压低许多,“是被气得吐血了,然后才一病不起。”
为玉:“那小公爷,不如你直接去问陛下吧,现在知道的东西——”
“你叫我什么?”谢与归眯眼。
小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