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当夜。
李顺祖看着宁远伯府正堂中的一应勋贵子弟们互相推杯换盏,丝毫没有半点即将国破家亡的危机感,也是十分的怒其不争。
由于大明礼制的规定,伯一级的勋贵子弟都要本人到场,而侯爵、公爵则可以用直系的亲属代替,因而大部分都是家中的勋贵子弟派了一个过来。
李顺祖坐在北侧桌案后,一手捏着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这种场面,他本来就很不愿意参加。
但今日毕竟是皇帝下旨,要他们来给自己捧场的,就算不给这些勋贵们面子,崇祯皇帝的面子也还是要给,再不愿意也得坐到天明。
袁钰仿佛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游走于众人之间,很快打成一片。
她就没有李顺祖这么重的包袱,和谁都能聊得来,许多人听袁钰说完,都是将目光投射向上方的李顺祖,眼中露出吃惊的神色。
但李顺祖知道,明亡时这些勋贵多半只是酒色之徒,因此并没有深交的意思,一直都是坐在上面,在自己的庆功宴上喝着闷酒,眼中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只有在偶尔抬头时,听到正堂外内院中神枢营士卒们传来的吆喝声,脸上才露出些许的笑容。
其实现在的李顺祖,更想出去和自己的士兵坐在一起,而不是与这些勋贵子弟。
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强行融入,也实在是融入不进去。
仅是微扫了一眼,李顺祖便是见到了许许多多未曾见过的面孔,几十上百名各式勋贵,坐在一起声色犬马,这群人没有任何一个参过战,但却能堂而皇之享受胜利带来的果实。
一想到这里,李顺祖的心中就十分不悦。
亲自到场的公爵是一个没有,侯爵也不多,大概亲自到场的有十二三个吧,而且也都是泾渭分明,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很显然各自也都不是一派。
西宁侯宋裕德、永康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丰城侯李开先四人一直在阶下暗自观察,见袁钰走过来,都是连忙起身,纷纷行礼。
“这位小姐是宁远伯的亲眷吗?”
“小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宁远伯有福了!”
袁钰对这种场合十分熟悉,也是微微欠身行礼,说道:“民女的身份入不得各侯爷们的法眼,宁远伯府在京新建,日后还需各侯爷多多提携帮助才是。”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连连点头。
“一定一定!”
“那是自然,我等也早有意与宁远伯深交了,不然也不会亲自来此。”
“还请小姐带路引见一番,我看这位宁远伯,好像是不太容易接近的样子啊?”
他们都是各有心思,但身为侯爵却能本人到场,这已经说明了立场。
在袁钰的引见下,西宁侯宋裕德、永康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丰城侯李开先四人从席位上起身,来到李顺祖身前,各自行了一礼。
李顺祖虽然不认识他们,但这四人腰上的金牌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种腰牌,今天车天翔宣旨以后,也给了一个。
只不过他们腰上的是金牌,李顺祖腰上的是银镀金牌。
李顺祖不愿主动与他们接近,但毕竟是袁钰带来的,也只好起身还礼。
“四位侯爷能屈尊前来,实在令我宁远伯府蓬荜生辉啊!”
“各处游玩,还请不必客气!”
四人也都笑着寒暄,顺势坐在了李顺祖的周围。
“宁远伯怎么不去与众勋贵一同玩乐?”
“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宁远伯怎么如此的沉闷啊?”
“我早就想见见屡立战功的新贵了,今日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四人与李顺祖各自寒暄一番,却都没了话。
几人落座一圈,气氛却有些尴尬。
这时,袁钰站在一旁,悄然提醒一声。
“四位侯爷有事找宁远伯,大可以直说,今日场面这番喧闹,也难有旁人偷听。”
四人闻言对视一眼,都是十分震惊的看着袁钰。
“小姐是如何得知我等此行,是另有要事?”
袁钰微微一笑,走到李顺祖身后站好,说道:“四位侯爷的先祖,都是以靖难军功封爵,自正统年间土木堡一役,靖难勋爵便已失势。”
“亲自到场的十几名侯爵中,恰好四位全都来了,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四人闻言,对视一眼,更是在脸上显露叹服之色。
“小姐常识远非常人!”
“可否告知姓名,也好叫我等知晓一二?”
袁钰看了一眼李顺祖,见李顺祖并无反对之意,这才淡淡说道:“家父姓袁,家父曾在辽东任职,与诸位手上的利益有些许相关。”
西宁侯宋裕德、永康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丰城侯李开先一听这话,都是肃然起敬,但也没有明说。
西宁侯宋裕德看了看身后,而后凑近说道:“既然袁小姐已经明言了,我等便不再婆婆妈妈了,如今朝廷奸佞当道,我辈均以先祖战功得以立身,与宁远伯一样,耻于同尔等为伍!”
永康侯徐锡登也是长叹一声,道:“可惜正统一役后,我靖难军功封爵便遭失势,叫这帮宵小鼠辈占据显赫之地,此乃国家之不幸,天下之不幸!”
武安侯郑之俊和丰城侯李开先对视一眼,更是起身。
“宁远伯曾祖父以战功封爵,祖父也是战功显赫,如今宁远伯亲自领军对抗建奴,位居京营总督,实为我辈之楷模,有些话不得不说,我们等宁远伯这样的人出现,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辈勋贵,食君之禄,受国大恩,与国休戚,却不能领兵在外御敌,眼睁睁看着这帮尸位素餐之徒败坏纲常,国家一日不如一日!”
“宁远伯,有些话,还请屋内一叙!”
李顺祖转头,吃惊的看着袁钰。
这女子不简单啊!
这种细节,连李顺祖都没注意到。
亲自到场的十几名侯爵中,西宁侯宋裕德、永康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丰城侯李开先都是靖难军功勋贵,同属一支,也都坐在一起。
要不是有事相商,他们是不会亲自前来的。
看着这些勋贵中少有的有识之士,李顺祖来了兴趣,起身朝一旁按刀而立的家丁打了个眼色。
那家丁也是立即起身,先引领四人走入内屋,李顺祖在这多坐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至于袁钰,则是留在正堂,替李顺祖继续招呼这帮勋贵。
这种场合,她简直是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