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氡向后仰了仰身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才重新十指交握，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恢复前倾的姿势。
有那么一瞬间，佑氡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纵使他一开始就知道奥托在打第二律者的主意，他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可以开门见山到这个程度。
直接暴露目的绝对不是奥托一贯的作风，当他抖出来这个目的的时候，只能说明这个被他主动抛出来的目的已经不再占据主要的地位了。
所以这家伙想干什么？
佑氡警觉的同时又有一点茫然，奥托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法确定这家伙想做什么……哪怕知道他的最终目的，也根本没法推测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中途的手段。
哪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奥托产生误判，他也绝不可能误判华的实力才对……多的不说，华和科斯魔挑一个出来就能把天命和逆熵加在一起一锅端了。
这一点识宝已经证实过了，何况现在的天命和逆熵远不如识宝时期。
奥托唯一能拿来谈判的，只有他对整个欧洲甚至整个神州以外区域的绝对影响力。不可否认，以天命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来说，奥托几乎等于拥有一张免死金牌。
更何况天命本质上是一个宗教组织，宗教组织的内在逻辑就和其他组织不同，暴力控制很容易起反效果。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发展足迹，强行干涉的后果会很难预料……所以他是依仗着这个有恃无恐吗？
奥托确实是做得出来这种事，但在情报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他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他不惜命，甚至可以不在乎他的根基。
但他绝对在乎没了这些东西之后，会影响到他复活卡莲这件事。所以奥托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家底推上赌桌……看似孤注一掷，实则另有图谋的可能性更大。
眼下慢慢试探或许才是最佳的选择，但那样也有可能落入奥托的节奏……总之先试探性的问一问吧。
“奥托，需要我为你理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就算不杀了奥托，他们这边基本也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除非他能狠得下心真的拿自己现有的一切来赌，赌佑氡他们这群五万年前的人尚存一丝良心。否则佑氡根本想不到他们该怎么输。
“不不不不，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清晰的知道我们双方之间战斗力的差距，光是那位护佑神州五千年的仙人，就不是天命可以招惹的对象了。”
奥托的示弱来的也相当干脆，与他之前堪称狂妄的宣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若是赤鸢仙人没有来，他或许还会动一些别的心思。赤鸢仙人来了，他就得另做打算了。
“奥托，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分不清局势的人。现在的谈话场合并非儿戏，随便开玩笑只会让你看起来不够重视这场会谈。
如果没有足够的诚意，我认为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瓦尔特一心想着赶紧结束这场对话，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想和奥托进行太多的交流。
这不利于他理智的保留，也不利于局势的稳定……一般来说，任何事情只要有这个男人的参与，其走向都会变得脱离原先的轨迹。
这不是偏见，这是血淋淋的教训。
这个叫奥托的男人，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权威的……曾经的的北美支部，也就是逆熵的前身就是个惨痛的例子。
对于奥托这个人，瓦尔特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只是在大局面前，他不得不选择忍耐。
现在这个家伙显然是来威胁大局的，所以瓦尔特也不需要忍耐什么了。若非第三方人士在场，他们大概已经兵戎相见了。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第三方人士不在场，逆熵将完全不是天命现有战力的对手，届时他们的首选也只会是找机会逃脱……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复仇一词对他们而言太奢侈了。
“瓦尔特盟主，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将第二律者的处理权移交给天命，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奥托侃侃而谈，一旁的瓦尔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结论，换做其他人说出口，没人会当一回事。但是奥托嘛……即便只是一个烟雾弹，他也不得不去考虑其中的意图。
“我反对，且没有理由。”
谈话进行到这里，奥托依旧不肯表露出其他的倾向。他越是执着于西琳，佑氡越是不相信他的目的仅此而已。
但对方始终不肯透露其他的信息，所以佑氡也不打算再继续试下去了。
现在掌握局势的不是天命和逆熵，而是他们逐火之蛾。不肯好好谈判，那他完全可以直接让谈判终止，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我也反对。技术方面，天命不会优于先行者。而在对律者的处理方面……我也相信先行者会做出比你更有价值更加人道的选择。”
见盟友表态，对谈判一直心怀忌惮的瓦尔特也很快就表露了自己的意见。只是他没像佑氡那样决绝，不留任何反驳的话柄。
只能说老杨还是太老实了一点，列举出理由，这不就是等着奥托反驳他吗？
“噢，是的……没错，完全没有问题。我本人完全赞同瓦尔特盟主的观点——天命现有的技术，确实很难和五万年前那个文明的结晶相比较。”
出人意料的是，奥托不仅没有反驳，而且举双手赞成。而对话到了这里，佑氡大概就猜得出这个无耻的家伙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正因如此，第二律者才应该交由天命来处理不是吗？我承认先行者确实掌握了更加先进的技术，但我们的眼光不是更加应该着眼于那些没有能力反抗的平民吗！”
果然啊……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打算空手套白狼，还是长期的。
佑氡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奥托还是那个奥托，不要脸起来甚至可以做到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旁人光是听都会感到费解的话……费解于怎么会有人脸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从奥托的口中听见要珍惜民众的性命这件事，让佑氡感觉这个世界有些荒谬……他可别是不小心误入哪个奇奇怪怪的世界泡了吧。
“……你……”
瓦尔特更是被奥托的不要脸给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当初北美支部被投放崩坏能裂变弹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个人提什么平民？
巴比伦塔里那些无辜的被用于实验的孩子们生不如死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这个家伙说什么「民众的生命更重要」？
人可以无耻，可以不自知……但奥托，他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人！
“我？别那么看着我，瓦尔特盟主。且不论意图和目的，天命拯救的人可远比牺牲的要多，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无法否认在天命的治理下，人们受到崩坏的威胁程度始终都在控制之中。
而天命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靠的是一腔热血、还是不识大体？都不是……靠的是人们对天命的信任，靠的是那些被保护了的人的支持。
那么，不妨各位想想，天命又是何德何能得到的这些支持呢？众生皆是愚昧这不假，但求生的意志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平等的体现。正是因为天命做出了实绩，所以才会得到支持。
你们别管这支持和实绩是怎么来的，也别管那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命维系着人类与崩坏之间那脆弱的平衡。”
奥托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之后，张开双臂，做出了那个标准的招牌动作。
“天命，肩负着维护世界稳定的重要职责。”
这个动作看的佑氡都要犯ptSd了，这家伙每次说着什么宏大的道理都会摆出这样的姿势，每摆出这样的姿势就说明他脑袋里又有什么计划了。
“不如你先教教我怎么花区区五百年就能把脸皮练的这么厚吧？我认为这个技能完全比得上一个律者的价值。”
佑氡面不改色的吐了个槽，顺带明着讽刺了一下奥托空手套白狼还说的这么勉为其难，像是他们占了多大便宜的行为。
莫说五百年了，华五千多年了都还是这么个内敛的性格……这真得要点天赋在身上才行吧？
“那是自然，阁下若是不嫌弃，相关资料稍后在下会双手奉上……
所以，二位难道不认为，把第二律者交给天命，再让天命将其中获取到的知识与技术用在更好的保护普通人身上更好吗？”
奥托丝毫没有在乎佑氡的嘲讽，反而还顺着话题真的把它当成了条件或者附赠之一……这是真学不来，果然还是要有足够的天赋。
“够了奥托，即便你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你本性冷血的事实。
我相信你会在律者的身上取得足够的成果，但我也同样相信这个过程中你会不计代价和流血牺牲……奥托，以鲜血铺就的道路，逆熵绝不会认同。”
瓦尔特的忍耐终于是到了极限，奥托的惺惺作态和那毫不掩饰的冷漠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无论对方的诡辩有多么的让人眼花缭乱，只要看清了这个人的本性，就不可能会被迷惑。
纵使纵观天命发展至至今的规模，其间确实为世界的和平以及对抗崩坏的阵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奥托的为人就注定会为那不可知的未来埋下一颗灾难的种子。
这颗种子可能会在不可知的未来的某一刻发芽酿成大祸，也可能就此成眠默不作声……但现在并非无路可走，他们没有必要为此而承担这种风险。
“别那么激动嘛，我的老伙计。身体不好，更应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对。
当然当然，我们都不是那种天真的年纪了。虽然都是为了世界做贡献，但天命当然也不会要求各位无偿的付出。
如果两位愿意答应那个条件，天命将……”
“奥托。”
奥托的承诺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突兀的打断，两人齐齐看向那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吐槽和讽刺的身影，同时集中了注意力。
正如上面所说，佑氡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吐槽和明嘲暗讽奥托的言行。虽说这场面谈是三方会谈，但直到刚刚为止，都只是天命和逆熵之间的争斗。
这位先行者的领袖除了开始的时候表了个态之外，就没再继续发表任何的意见和观点。
而无论是奥托还是瓦尔特，他们都知道这场会谈最关键的那一方是谁。
在实力悬殊的那一方正式开口加入讨价还价之前，这场会谈都只能算是在暖场。
而现在，这方关键的势力似乎终于要开始真正的谈判了。
“奥托，请不要在伪装了。虚空万藏就在你的手上，你缺的根本不是技术和知识……你针对西琳的目的，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掌控律者的力量吧。”
不管奥托真实的目的是什么，这肯定是他隐藏起来但隐藏的并不深的目的之一。想要逼出他其他的目的，只能先击碎他为之营造的假象。
“为人类而战的律者，只靠这一点是无法做到战胜崩坏的。如果你渴望的是律者的力量……那么我会让你认清现实——律者，不堪一击。
以及，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我会让你见识到，何为「顶点」。”
……
“准备好了吗，克莱因。”
月球上，等待了许久的凯文和克莱因终于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了。
如果只有凯文一个人，他可以直接崩落然后飞去地球。但克莱因也要一起的话，情况就会麻烦许多。
克莱因不是融合战士，其身体虽然是律者，但因为千人律者的性质过于特殊，她并没有强到可以无视大气层的程度。
虽然她还有另外一副人偶的身体，但她却坚持要用这副身体去见老师……不过说到底，就算是人偶身体也扛不住大气层，所以终究还是要准备飞行器的。
“一切就绪，凯文，你确定要拖着那头崩坏兽一起吗？”
这个飞行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了，好在克莱因紧急检修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出什么问题，燃料补充上就可以使用了。
但光是这样就花了他们一天的时间，而凯文还要把那头龙形崩坏兽一起带上……虽然凯文是很强没错，但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老师要求把第二律者带上，把这头崩坏兽单独放在月球，我不放心。”
谁也说不准月球上的终焉是因为什么才突然有的反应，单独放一只崩坏兽在上面，未知的变化太多了。
“那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准备点火，护航的事就拜托你了。”
克莱因点点头，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议。月球无人看守本就有些风险，确实不能再加更多的不确定因素进去了。
“收到，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