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的版图很大,其中东西南三个方位都被各个国家围绕,
先帝一味的扩大版图,而忽视了对子嗣以及朝中势力的掌控,导致他死了之后,
不仅刚吞并的国度内部民心不稳,甚至这股歪风邪气反噬到了大虞,
吕方孔曹四个国家并不是大虞吞并的第一批国家,而是最后一批。
先帝一死,
民心只要稍微动摇,
政权顷刻间就旁落了。
也不怪原谢惊鹤整天神经兮兮的怕别人害他。
这朝中哪还有几个忠臣良将?
在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在外过多的领土,照顾不过来,就会出现个别地区因极端环境导致农业生产力低下,粮食无法自给自足,
久而久之,这些人连活着都困难,也就越来越不信任皇权,
相对的,这里也会是被波及最小的地方。
因为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对权力的渴望,他们更多的是对活着的憧憬,
实力与战斗力是这里的象征。
强者为尊是这里的座右铭。
这里……适合养兵,最好带去中原一带。但是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李无忧思忖着,
初时一行人还能时不时坐下来说会话,讨论讨论湖光山色,
坊间趣谈。
行至半路,
察觉到此行不易,
李无忧已经将老夫人和梅梨他们送去了远离京城的其他庄子里。
不肯再带他们走了。
一行人再度出发,
随着越往北走,环境已经越发恶劣,
民众也越发贫困潦倒。
百姓流离失所,
岁大饥,人相食,
屡见不鲜。
时也卿看不下去,
他看到昨日还为他指路,冲他要一个破馒头打算带给母亲的小孩,次日出现在其他野蛮人的锅中,已经熟透了,
他看到母亲抱着孩子靠着落下的雪暖身,最后连流下来的泪都冻成了雕塑,
他看到那些为了打猎生存,一去不复返的父亲……
“为何看不下去?”李无忧平静的看着这荒唐的场景,声音中一丝波澜起伏也无。
“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时也卿不能理解。
“因为我要去北地。”
“那为什么要带着我?”时也卿觉得很愤怒,
但是这愤怒他又不知道如何消解。
他只想逃。
“你不是想让我反吗?”
“这就是皇权旁落的下场。”
李无忧勾唇笑。
“战争只会带来分裂和痛苦。”
“等整个大虞“啪”的一下七零八落,四分五裂的时候,那个时候真正的乱世才是刚刚开始。”
“现在只不过是先兆而已,你就已经看不下去了吗?”
“这里只是一些边境极地,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等到大虞真正四分五裂的那天,那个时候这种情况可能就出现在繁华的京城的主干道。”李无忧开口道。
看着时也卿的眸子锐利如鹰。
时也卿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李无忧听说过那样的时代,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
皇权快速迭代,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
而现在这个时候的人,正在打着复国,皇帝资质平庸,另立新帝等等各种各样的旗号汇聚于此,
企图将大虞也推到那样的境地中去。
追根溯底,其实不过就是对皇权的渴望罢了。
届时,皇权也会在这无数分裂重组中迅速败落。
乱世始。
“你想要打仗,想要夺江山,你就得踩着这群人的骸骨往上爬。你就要接受这些不幸,因为他们的最大源头就是这些战争。就是来自于发起战争的人……”
时也卿攥紧手心。
——
在极端条件下,一切的人性都经不起考验,
因为车马太过显眼总是被攻击,
在被流民恶匪偷袭第N波之后,
李无忧索性弃车骑马而行,
环境恶劣,李无忧也没了逗弄时也卿的心思。
耗时几天,几个人才扛着仅剩不多的干粮,翻过最后一个大雪山,
来到了李无忧所说的目的地。
说实在的,这里除了更冷了些,没比之前的几处部落好到哪去。
也不知道李无忧为何执意走那么远来到此处。
时也卿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李无忧了,
若说唯一好点的就是,这个部落的男人普遍较多,老弱妇孺反而不见几个,
这使得他们冬猎能多打到一些食物,战斗力也更强一些。
听闻李无忧等人是来投奔于此的,
几个部落长老打量了他好一会,
看着他身后除了时也卿以外各个身强力壮的模样。
那部落长老叽里呱啦的说着一堆,然后一脸笑模样的给他们领到了几处洞穴。
时也卿:“……”
眼看着李无忧和几个亲兵分开,被各自领了下去分配了房间。
而李无忧已经开始熟练地就地取材生火取暖了。
时也卿裹着一层厚厚的狐裘。
“我们要在这里生活???”时也卿瞪大眼睛,蹲下身,
李无忧点点头。
时也卿:“……”我犯了天条吗?
“为何?皇上只说贬你,也没说让你没苦硬吃啊。”
他企图劝说李无忧离开这个鬼地方。
跟着梅梨他们去城外的庄子里也行啊。
但是平日走个路都得睡两天,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李无忧却一本正经的拒绝了他。
“不。”
“就在这里。”李无忧的态度蛮坚决,
时也卿:“……”
“那我要走!”时也卿企图反抗,
李无忧无所谓的抱着臂:“走吧,你能出去的话。这山上有北极狼,北极熊还有野猪……”
“要不你再带两个兵器走?”李无忧诚挚的给出建议。
时也卿:“……”
——
时也卿没走,他不仅没走,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给李无忧涨好感度,
这与之前时也卿那给的一星半点的虚情假意不一样,
这回是实实在在的在往上涨。
在这个部落里,除了李无忧和那几个与他们一同来到此处的亲兵外,
时也卿就鲜少再与其他人交流了,
因为语言不通……
这个部落的人好像重新掌握了其他的语言,
没有李无忧,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很奇怪,李无忧却是能听懂似的。
且跟对面交流的很愉快。
那些亲兵们出的任务不一样,也并不能总是见到。
因此,时也卿每天最常看到的,也最熟悉的只有李无忧。
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孤立无援的环境下,他会不自觉的对另一个唯一熟悉的人产生好感和依赖……
想到这里,李无忧猛地愣住。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
后知后觉,
他自己,好像也是呢。
李无忧失笑,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掉入了谢惊鹤的这个怪圈里,没爬出来,
现在,也得跟谢惊鹤纠缠不清。
而且,他已经能无师自通的把谢惊鹤教给他的方法用在别人身上了。
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
谢惊鹤,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
李无忧不得不感叹。
——
白驹过隙,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两年里……
李无忧便一直和时也卿生活在这里。
期间时也卿一共给他爆了-200到+88的好感度,
虽然好感度88之后就一直没涨过了,
但肉眼可见的,时也卿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不再排斥他的玩笑,有的时候李无忧逗他,他还会反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李无忧,
是认真的吗?
有那么几个瞬间,李无忧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当初的他自己,
卑微,可怜,没有安全感。
这让他对时也卿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恻隐之心。
这两年,李无忧每日白天出门,比在京城上早朝还积极,晚上就会带一只猎物回来。
在这个部落,凡是能独自猎杀猎物的,都是部落的勇士,
有的几天能宰到一只猎物的,都能够全家吃好久的了。
而时也卿,那真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本来也是要出去打猎的,但李无忧不仅把他的那份也做了,甚至还超额完成任务。
所以,多出来的猎物,李无忧就会拿去跟部落的同伴们分着吃,
这让李无忧在部落中的人气一直很高。
不过对外的时候,李无忧一直很直白的宣称时也卿是他的心上人。
很热烈,很真诚。
李无忧笑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
眼睛弯弯,轻轻眯起,像是某个大型犬科动物。
有那么一瞬间,时也卿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只是好像有李无忧在的时候,他就有安全感。
但这恰恰是万万不应该的。
李无忧,该是他仇人来着……
——
平淡的日子终结于一封来自皇城的密函。
【有外敌入侵,十万火急,皇城危矣,将军速归。】
密函没有署名,
但是李无忧是被贬下来的,没有皇上懿旨按理说他是回不去的。
不过这密函的里面却是包裹着半边兵符。
这足以说明这封密函是被皇帝默许的。
李无忧拆密函的时候没有背着时也卿,因此,时也卿也是看到了密函内容。
“他把你当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时也卿讥嘲的笑。
他劝了那么长时间,李无忧都雷打不动的守在这里。
总不能一封密函,李无忧就回去吧?
时也卿不信。
但是轮不得他不信。
因为李无忧已经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走了。
时也卿:“???”
时也卿骂骂咧咧。
“李无忧,你他妈认真的?你要回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他都把你贬出京了,你那个榆木脑袋能不能别愚忠?”
“李无忧!李无忧???”
李无忧回头,嘴角冷了下来。
“我从不愚忠于某一位皇帝,我忠于每一位皇帝以及大虞的国土和百姓。”
“换谁做皇帝,我都得回去。”
话虽这么说,大虞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得收拾收拾准备收网了。
李无忧思忖着。
……
穿越了这么多世界,李无忧看过太多的人间疾苦,有的时候他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活着,辗转腾挪,
最饿的时候,他跟野狗抢过食,翻过垃圾桶,树皮拌冷水也能下咽,
最惨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躲在巷子里,被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连日出的阳光都觉得灼眼。
他不是每一世都拥有这么高的配置,穿越是一个随机的过程,
乞丐,乱军,小偷,土匪,皇帝……
拿到什么命格,就得认命,
所以当他看到那比上山之前更大的杀戮与悲剧的时候,还是能保持岿然不动。
人就是这样的,落后就要挨打,
不幸就得认命,
哪怕在一个完全和平,全世界都呼吁和平的年代,
一个相对较弱的国家,也会引来鬣狗的注意。
但想必这个平时就高高在上的待在皇城,被兵临城下之后才决定奋起反抗誓要拿到国家领土,
然后带着残余势力大肆旗鼓的来到已经风雨飘摇的大虞准备分一杯羹的太子殿下是从未见过这一面的。
他的身体在颤抖,脸色发白。
这一路,几人裹着从头盖到脚的长袍,
低调行进,倒是少了很多事。
但是于方寸之中可以窥见天地,于百姓之间可以窥见家国,
就李无忧等人这般低调行事,依然有妇人抱着已经快停止呼吸的孩子,
“大人,你们分我们一点干粮吧,孩子已经要饿死了,大人。”
李无忧没理,
时也卿却犹豫了很久,掏出了一点碎银……
下一秒,
群众群起而攻之,
面对几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
他们却丝毫不怵。
“银子!是银子!”
那刚刚向他们讨食的母子二人早就被疯了的百姓推倒,踩在了脚底下,很快的没了呼吸。
那一天,逃出去的时候,纵使是几个行军数十载的将士私兵也不免被撕扯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钱袋子更是被人趁乱卷跑了大半。
遍地都是鲜血……
“为什么?”时也卿的脸色苍白,
李无忧走过去将他的头纱罩住,
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责怪他。
像是谢惊鹤对曾经的那个心软的自己一样。
原来真的不爱也可以因为怜悯对一个人好到这种程度。
李无忧愣了愣……
他感觉他好像变的越来越像谢惊鹤了。
“挡着点吧,你这样的也并不安全。”他还有时间对时也卿调笑似的勾了勾唇角,
他这可不是开玩笑,
像时也卿这样细皮嫩肉的,
在这里那可是较为上乘的“两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