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拳,似乎应该是最简单的动作。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常人练个一年半载,便可小成。至少于大众眼中,看得是耍得有模有样。
街头卖艺,耍什么的都有,可极难找到练拳的。
拳法,可不是好看。无法借助兵刃施展。外行看不懂,会觉着枯燥无味。练家子,内行人才能多少看出拳法的门道。
看似简单的抬手,挥臂,出拳。
想要以肉体抗衡一众兵刃,谈何容易!
郑和以为南极翁的拳法只是闲着无事,活络筋骨。等自己学上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体、力气,出上几拳,便是大汗淋漓,腿打颤,手臂发酸。
南极翁虽是有言在先,不会手把手指点他。可南极翁对练拳这事却极为认真。要么不练,要练就得倾尽全力。
南极翁的这套拳法,是他游历世间,踏入龙象境,心有所感,才自创。
有些招式,看似出拳绵软无力,可末了猛然爆发。与寸拳近似。
有些招式,大开大合,看似虎虎生风,可最后却能瞬时收起全身力道,引而不发。似狂风拂柳,但又未伤分毫。
此外,在郑和看来好些出拳的姿势,怪异无比,就是依葫芦画瓢,也学不会。
站不稳,压根儿发不上力,还出什么拳。
日复一日,山中无日月,在这南海深处亦是如此。
郑和如今能勉强撑着打完一套。只是,每次打完,浑身大汗不说,这汗水奇臭难闻,像是从皮上刮下的油脂,黏糊糊。故,每次他都跳进海里洗好了,才上岸。
南极翁告诉他,什么时候打完不用到海里洗了,才能接着往下练。
日复一日,直到郑和完整打完一套,面色红润,并无虚弱脱力之感。
颇为兴奋,告知南极翁。
南极翁点点头,笑着道:“接着该学学挨打了。”
郑和一脸疑惑。再看南极翁的脸色,当下暗道一声:“要遭!”
“咚”
南极翁一脚。郑和便飞进了海里。
郑和挨揍也不是一两次,很快便浮出海面。再一瞧,南极翁不见了。
轰、轰、轰。
只听得传来轰鸣声,似有巨浪。
郑和抬头看天,又是晴空万里。
再望向远方,大喊:“什么鬼!”
只见四周的海面,依旧平静如常。可当中数丈高的水面凭空凸起,呼啸而至。宛如,蓝色的画布被人从中撕开一道,掀起。
两人所在的小岛呈月牙状,而那巨浪却如长眼一般,对着月牙口子直冲而来。
郑和眼瞧着避无可避,哪敢硬抗,深吸一口气,极速下沉。
“呼呼呼”
“轰”
海面传来一股巨力,此时的海水像是巨大的天外落石,砸下。
下潜的郑和,先是被一股巨大的水流拍在后背,极速下沉。不多时,又从海底冒出一股,将他撞向海面。接着便是四面八方。
郑和便是那水中一孤叶,飘来荡去。
若不是自幼海边长大,水性好。加之,跟着南极翁练了拳法,打磨过身体。说不得,此时就被拍死在海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恢复平静。
迷迷糊糊,失去感知的郑和,靠着仅有的一点残念,一只手抓在一块岸边大石。已是没了力气再爬上岸边。只能靠着五指死死抠住石缝,让自己不被冲走。
可人力终有尽,直到最后只剩食指勉强勾住。一只手,把它拽了出来。
郑和已是气如游丝。
南极翁一掌将其拍向空中,另一手虚空一托。郑和竟是于半空平躺。
南极翁则是轻吐一口气。双拳对着郑和全身,由头顶至脚心,一通捶打。
郑和的身体,先是渐起水雾,接着是汗珠。最后红润起来。
如此一晃便又是几年。
南极翁一直不肯让郑和叫自己师傅。郑和也不知,自己不知不觉已是修行中人。
一日,郑和正准备照例练拳。被南极翁叫住。
南极翁道:“从今日起,将拳改为掌。练顺手了,改为指。再往后,改为爪。再往后嘛,……。以后再说!”
郑和不解,问:“仙人,您这不是拳法?”
南极翁道:“啥法都不是,你记好。咱们练的是自己。
拳、掌、指等等均是一种手上变化而已。肩、肘、腕,也是。
脚、腿、膝、胯。总之,何时用何种方式与人对敌,全看当时。
人,这副躯体本就是天地间最强的兵器。无需假以外物。”
郑和听得似懂非懂,就觉得很厉害。
南极翁对着郑和的脑袋就是一下。道:“就是说,以后打架,就算你用手指甲盖捏,能赢就是好招。”
在那之后,郑和练功时,南极翁均会坐在不远处,看着,不出声。
练完功,便是挨打。打完,做饭。
李太玄算是岛上的第一个客人。这才有了颇为珍贵的食物招待。
李太玄道:“佳肴是好。可你说的那东西在哪儿啊?”
南极翁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再等一月,若还是没找见。你就回去。”
李太玄微微一笑:“我老远跑来,就这么回去?”
南极翁看了一眼李太玄,也是笑道:“说吧。”
李太玄道:“明年,我蜀山又得收徒了。之后,我也想和你一般,找处荒山,搭间草棚,清风为伴,日月作友,岂不美哉!”
南极翁微愣,道:“不做掌门了?”
李太玄点头,道:“明年我想你也来蜀山看看。”
南极翁笑道:“你是没啥人捧场吧!想着最后一次体面些吧!”
李太玄道:“是,也不是。一是,挫挫我山上那帮小子的锐气。省得一个个觉得手中有剑,无人能敌。二嘛,你也出来走走,这万一遇上个好苗子呢!”
南极翁哈哈一笑,道:“成。谁叫你这老小子就我一个熟人!俗话说有钱,捧钱场,我没钱,就捧个人场。
但,我这儿,招待你吃的可是难得的海味,去你那儿,你不得弄些上等山珍,外加好酒好茶。”
两人正聊着,忽的,同时一愣。
在收拾碗筷的郑和还没弄懂状况。南极翁、李太玄已是凭空消失,仿佛方才侃侃而谈的两人本就是虚影。
在月牙岛千里之外,海面如同沸水翻涌。天色昏暗,云端忽闪似有电光。海天间,空中的水气肉眼可见,却未化为雾,而是结成水珠,悬于半空迟迟未曾下落。
南极翁、李太玄,虚空而立。下方是翻腾的海水,眼前是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