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宋玉盘坐养剑中,睁开眼。
巧的是,侧卧在床的唐宁也同时睁眼,看过来。
两人撇嘴一笑。
索性唐宁起身,坐在床沿。
说道:“你仍在想那张画?想二师祖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宋玉点头。也没答。
说道:“你又是怎么?”
唐宁回道:“御剑,以前我觉得有趣、好玩。可如今进展缓慢,往上又上不去!一时,没了兴致,愁啊!”
宋玉深有同感,道:“彼此彼此,我也如此!”
屋里无光,月光透过窗,偶有几缕,散落。
一阵沉默之后,唐宁:“嘿!我觉着你、我,白梦这一拨,就你能成!”
宋玉微愣, 笑道:“无事硬捧人,一定有事求!怎么,有事?”
唐宁本是坐在床沿,一步跨到宋玉跟前,一巴掌拍在宋玉肩头。宋玉也没躲。
道:“爱读书的人都这么欠揍吗?你是真会聊天!”
宋玉也笑着:“我们三人,就我啥也没有,资质也最差,我还成了。我若成了剑仙,你们岂不是早已白日飞升了!”
唐宁也学着宋玉盘腿坐下。挨着宋玉。
说道:“你啊,没家了,也不尽是坏事!我吧,有个大家,也不全是好事。
上次丢兵械的事,你知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而且不论最后啥状况,我唐门都会遭殃,只看这祸,是大是小,弄不好,会很惨。”
宋玉对这事也琢磨过,可毕竟与己关系不大,唐宁这下提起。
宋玉也说道:“所以,你爹把你弄到蜀山,上次咱们找到些线索,唐安也叫你别管。就是想把你和这件事、甚至是和唐门撇清些关联吧!”
唐宁微微诧异,随后点点头。
宋玉接着说:“这样的事书上讲过许多,多方押注,大家族总是如此!不过,你若真有个啥事,你说话。
八品以下,我都能接!”
唐宁一笑:“放心,真要对付我唐门,要么来的是朝廷的兵马,谁帮都没用。要么就是真正的高手。你想帮忙,没个八品估计来了也是送死。所以你得抓点紧咯!”
两个不再少年的年轻人一夜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而这一夜,京城、宫里却颇为热闹。
苏青、柳元回京了。
风尘仆仆,连夜被召入宫中。
此时两人见到皇帝刘启,刘启已经不在南书房。而是改在了养心殿。
顾名思义,南书房,亲和又不失君臣之礼,雅致。
而养心殿,更显重视,大气!
苏青一如既往,不悲不喜,平静,一五一十讲完。
而柳元,难得有机会见着皇帝,免不得眉飞色舞讲述自己如何据理力争、舌战群儒。
刘启,听完,只说了一个好字。
留下了苏青。
刘启问道:“似乎你还有话想说?”
苏青道:“陛下,臣此番和谈。只有一忧,此次草原、辽东的人与以往遇见的不一般!”
刘启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道:“苏青,此番你立了大功。枢密使也不小了,你说朕赏点啥给你?”
苏青见着刘启压根儿就不接话,也没往下说。
道:“臣不敢居功,和谈,前面一半是凉州徐大将军打下来的,后一半,是我和柳元来的,臣只能算是有功,而非大功!”
刘启哈哈大笑,道:“就这样吧!你回去好生歇歇吧!”
不久,苏青离去后。刘启,靠着椅背,双眼微眯。想着北边短期无战事,心中舒坦了不少。
苏青有担忧,和谈的决定朝中亦有反对之声。刘启怎会不知,只是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
何为君?
无需向人解释,也无需他人理解。
君王决断,臣子献策,择人主事。
一月后。
和谈结果,天下尽知。
北地边境五郡,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原,悉数收回。
但五郡,准可草原、辽东各部族置办土地,且与汉人等同无异,可通婚、劳作、开设店铺、参加科考等。
呼延氏、宇文氏,与齐,订立盟约,双方止刀兵,通商贸、世代友好!
消息传遍各州,百姓无不欢声一片。
哪怕是江南的仕子,也觉得国子监此番是给天下文人大大的长脸。
唯有凉州,凉王徐瑛听闻后,半日呆坐书房,未进米食。
王丛山、陆铮等将领破口大骂。
街上百姓无不扼腕叹息。
凉人世代与之作战,切肤之痛。十三州,其余州可以和解,化干戈为玉帛。
凉人不行,血海深仇,岂是一场和谈就能了?
傍晚时分,伍先生,一手端着一碗小米粥,轻叩徐瑛的书房门。
“哒哒!”
徐瑛双眼微微睁,轻言:“进吧!”
伍先生进屋,将碗放在徐瑛桌上,也并未多言,只在旁边空椅坐下。
徐瑛看看面前的粥,又看看伍先生。
一声叹息!
伍先生,指着小米粥,未出声。
一刻钟后,徐瑛拗不过。伍先生就看着,不发一言。
徐瑛将碗中勺子,两指夹着,甩在桌上,拿起碗,仰头,几口便喝完。
“哼!”
徐瑛轻哼。
伍先生,见着徐瑛进食,脸上带笑,起身收拾好碗,就往外走。
徐瑛见此景,手指敲着桌沿。
道:“喂,这就走?”
伍先生回头,嘿嘿一笑。
“王爷,可是还有吩咐?”
徐瑛终是笑道:“得!你何时有过这般作态?少假惺惺的!”
伍先生这才回道:“王爷,这是想找人聊会儿了?”
徐瑛:“废话!说吧!”
伍先生道:“王爷,皇帝这是想要教化异族,兼容并举,天下大同。他爹、他爷爷都没做到的事,他想办到!”
故意一顿,见徐瑛未有说话的意思。接着说道:“如今,咱们只做好自个儿的事吧!皇帝与虎谋皮,呼延氏、兰氏,这些人是什么人,没人比咱们清楚。
若是皇帝真能做成千古伟业,北统草原、辽东。南下,平寇,扩海。咱们自当安安稳稳守好西北大门。
可,王爷,皇帝若做不成,乱世出。咱们这凉州,需得铁板一块。到时,是勤王平乱,还是其他,相时而动,先手在我。
后事,等着瞧吧!”
徐瑛盯着伍先生,几息后
徐瑛叹道:“我真不愿到那个时候啊!”
伍先生:“王爷,您仁义,可我就是南方一书生,蒙您看的起,我能常伴左右。这些年我也算是大半个凉人了。
几位公子,三小姐,大夫人、二夫人,我都熟悉。还有许多人,都对我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极为尊重。
您保重身子,不愿的事,我来做。您放宽心即可。
您无事,凉州就太平,凉州无事,北方就能平。北方定,则天下定!”
徐瑛听着,看着窗外,给两个儿子取名仁、义。何尝不是在表明心迹,可总有人看不上凉州,看不起凉人。
有战事,凉人出。
太平时,凉人隐。
世人只知西北贫瘠、凉人好勇,少礼。从未有人想过缘由。
谁人不想安居乐业、平安顺遂。
并非江南才有鱼米之乡,湖泊湿地。凉州亦有。
年年征战,朝廷从未添过一兵一卒,凉人只得闲时务农,战时掌兵。
财富、礼教。毫无用处!
面对异族的弯刀,勇气、血性,才是能活着的根基。
徐家人死了很多,凉人也死了许多。
徐瑛一生,从未怕过,更从未有过悔意。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凉人清苦,读书少,可不傻。
出力不用向谁讨好。可最恨背地里嚼舌根,捅刀子的人。
而今,徐瑛隐隐有些担忧,长此以往,凉人的心要真凉了。
再想着,热起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