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是气死的。”
“荒谬!”
顾忌着那边还在做手术,奚临就连质疑的声音都压得极低,“昌老一向乐观待人,也从未听说过他患有心疾,她如此说你们便信了?”
“自然不信。”
回忆起当时细节,李军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刘老哥疑心老昌的死,提出要验尸,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实则早已安排人前去焚尸。
等我们得知消息赶到时,早已来不及,烧得就剩下一捧灰了。
偏偏她还自掏腰包,不仅出了丰厚的抚恤费,为老昌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又拨了十来个人送他风光归乡,让人想挑她的错都挑不出。”
奚临恨红了眼,咬牙道:“他二人惯会用这些手段收买人心,也不嫌恶心。”
似是猜中他心中所想,李军医自嘲地笑笑,“自古都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什么所谓报应不报应的,人死了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奚临脸色更沉了,声音泛着冷意,“可活着的人,不会忘。”
李军医蓦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道:“我们都老了,难保有哪天没哪天的,多半是没那个本事给老曾讨回公道了,只能拜托你们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似感叹又似懊悔道:“老曾说的没错,之前是老夫太狭隘了,认为女娃娃学不了医,最多也只能帮着打个杂扫扫地。
若当时在军营里,我们几人能少些偏见……”
奚临紧皱眉头,不赞同的打断他的话,“李老此言差矣,据我所知,你们最初也没给宋大夫什么好脸色。
她怎么没学着以德报怨?”
李军医一想,顿时觉得这话十分在理,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抖道:“你说的对,我们几个虽没给她好脸色,可在知道她是女儿身后,却也没刻意刁难过她。”
想到什么,他眼底的愤怒愈发浓烈,恨恨道:“老昌对她一向宽容,甚至还多此提醒我们,她一个女娃娃在军中多有不便,让我们对她多加照拂。
她既便心中有怨,也应该冲着我们来,老昌从不欠她什么。”
奚临问:“您可知昌老为何夜半时分独自一人去寻她?”
“这……”李军医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可下一瞬,他眼底顿时多了恼怒,“你难不成也怀疑老曾的品行?”
奚临不解,“李老何出此言?”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李军医惭愧道:“老曾没的这一年,军中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更有些不了解他的新兵蛋子,竟然说什么他是因为见色起意想要欺负人,结果被林将军发现,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活活气死了。”
话说到最后,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别让老夫逮到是哪个小王八蛋胡说八道,否则定撕烂他的嘴!”
奚临沉默了一瞬,道:“未必不是有意为之。”
“你说他俩?”
李军医当即摇摇头,否定道:“这种说起来都嫌脏了耳朵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面子薄,定然不会……”
话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一个脸皮薄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她那般,胆大包天到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同那些将士同吃同睡。
甚至在女儿身败露好,堂而皇之的住到了林庭风的营帐里,与之同进同出。
他们都是过来人,即便她一直有意无意暗示别人,林庭风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与她相处之时从来恪守礼法,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真没什么。
你见过哪家恪守礼法的儿郎,会厚着脸皮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同吃同住?
更别提,他还是个有妻子的人。
光是想到这里,刘军医就觉得实在是没眼看,忍不住骂道:“寡廉鲜耻,当真是辱了国公府的门楣。”
他摇摇头,感叹道:“真不知个靖国公和国公夫人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如此,如此混账的东西。”
不远处的春生正好听到这句,头埋的更低了。
*
最后一针缝完,庄诗涵接过宋言汐递来的剪刀,看向她的眼底难得多了赞赏之意。
她一边间剪断多余的棉线,一边态度倨傲道:“不得不承认,你在学医这块儿确实有天赋。”
小半年没做这么精细的手术,中间好几次差点没拿稳刀,好在宋言汐及时稳住她,才没闹出乱子。
第一次见开肠破肚,她居然能做到面色不改,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她手术前只匆匆交代一遍各种器具的名字。
这种天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如果她们二人不是情敌,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当然,如果她能识相一点,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待到此次得胜还朝,她也不是不能考虑让风哥改变主意。
毕竟将军夫人的位置,如今她已经不稀罕了。
倒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
宋言汐拿起一旁的棉布为她擦汗,并不走心道:“郡主谬赞了。”
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庄诗涵压下想要方才的想法,冷冷道:“术后还需观察十二个时辰,你在这儿守着吧,两个时辰后叫我。”
她说着把手中的剪钳往盘子里一丢,命令道:“这些东西都需要用热水仔细清洗,洗完之后用干净帕子擦干水,再用烈酒洗一遍,晾干之后由我亲自装箱。”
像是笃定宋言汐不会拒绝,她又交代了产妇该什么时候下床,如厕等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开。
拉开门,看着挡在面前用褥子充当的门帘,庄诗涵轻啧了一声,道:“想得倒是周到。”
见到她出来,几人赶忙围了上去。
妇人忙问:“郡主,我妹子和我干儿子怎么样了?”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问:“一口一个干儿子,怎么,要是个女儿这门亲戚你就不认了?”
妇人被问的一愣,低喃道:“怎么可能是个女儿,明明……”
“真是好笑,儿子女儿也都是别人的,关你什么事?”庄诗涵不耐烦地打断她。
不等妇人解释,她一脸嫌恶道:“我最看不上你们重男轻女这一套了,也不知道家里是有皇位继承还是怎么的。
明明自己就是女人,还一天到晚的瞧不起女人。
你都不拿自己当个玩意,还能指望别人瞧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