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话之人面带迟疑,干干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邱副将不必放在心上。”
邱宗平微微一笑,问:“随口一说?”
那人忙点头,额上因为紧张有细汗渗出。
他想伸手去擦又不敢,只能任由汗水顺着眉毛眼皮缓缓向下,直到流进眼睛里,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唯恐,被邱宗平察觉到他的心虚。
眼前这小将年纪虽不大,却跟在锦王殿下身边多年且屡立战功,军衔早已在他们之上不说,这铁面无私的模样也与之越来越像。
一旦被他盯上,不咬下一块肉绝不可能罢休。
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人的后背早已汗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邱副将……”
邱宗平忽然问:“熊统领跟在王爷身边多久了?”
熊大勇不假思索道:“六年了,要不是王爷当年不嫌弃熊某蠢笨收入麾下,我这会儿估计还在马圈里刷马呢。”
提及此事,旁边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王爷可还在狼口下救过你一条命。”
“这事儿我也记得,王爷当时还被那狼王一口咬在肩膀上,那两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给不少新兵蛋子脸都吓白了。”
“欸,老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熊大勇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干干道:“可能是昨晚着凉了,浑身发冷。”
“瞅你这一脑门的汗,一看就是虚的,最近操练肯定偷懒了吧?”
闻言,熊大勇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二十军棍是肯定少不了的。”
“瞧你那怂样,两年没挨王爷赏的板子,你还别说,屁股怪痒的。”
话音刚落,帐内几人瞬间哈哈大笑。
熊大勇却笑不出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邱宗平将手中代表梁军的竹片插入沙盘,随口道:“熊统领既然病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歇着?梁军都快打到眼皮子底下了,老熊这是病了又不是瘸了,等打完了多的是时间歇着。
不等熊大勇开口,旁边的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不就是吹风受了寒,屁大点事,等会儿多砍几颗梁军的脑袋发发汗我保管你浑身舒坦。”
“可……”
“少叽叽歪歪的,是男人就跟老子一道去,叫梁军的那些小崽子们好好瞧瞧他们爷爷是何模样!”
待几人脚步声远去,邱宗平立即看向身侧随从,低声吩咐道:“带上本将的腰牌速速回城面见王爷,熊大勇和刘庆表兄弟二人不可信。”
话音刚落,忽听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当即沉了脸,冷呵道:“何人胆敢在账外偷听,还不速速滚进来!”
“半日未见,邱将军脾气见长。”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邱宗平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欣喜,脱口道:“王爷,您……”
剩下的话,在看到墨锦川身上士兵的服饰时戛然而止。
他看向一旁随从,冷声吩咐道:“滚去外头守着,没有王……没有本将的吩咐,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
吩咐完,他走到墨锦川面前便要跪下。
墨锦川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深沉的眼底带着一丝欣慰,“不错,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模样了。”
“王爷就别取笑属下了。”
邱宗平眉头紧皱,扶着墨锦川坐下后便迫不及待道:“王爷果真没猜错,梁军营中早已枕戈待旦打算今日奇袭,若非我亲自带人走了一趟,今晚必然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墨锦川点头,道:“让底下的人盯紧熊大勇兄弟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刘庆,心思城府远在他这个表弟之上。”
“这两个白眼狼,亏得王爷从前在边城之时对他二人颇为照顾,竟敢生出不臣之心!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墨锦川眸色微沉,嗓音渐冷,“人心易变,本王已经离开边城太久,难免有人想着另谋生路。”
邱宗平咬牙,愤愤道:“若没有王爷提携相护,哪有会有兄弟二人的今日。
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当初就该让他死在野狼口中。”
墨锦川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问:“红谷庄以北的关隘,此前是谁在当值?”
“回王爷,前几日当值之人正是熊大勇,他昨夜子时方才换防回来,如今轮值的应是徐将军带来的部下。”
突然想明白什么,邱宗平忙道:“还请王爷在帐中稍后,我去去就回!”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提醒道:“本王在军中一事,不希望有第四人知道。”
邱宗平猛地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格外复杂,“王爷,难道连老贾他们……”
墨锦川眸光微冷,“大战在即,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看向邱宗平的腿,“伤可好了?”
“有劳王爷挂念,宋姑娘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邱宗平说着,面上有些难为情道:“之前属下对宋姑娘多有误会,说了些不好听的,待王爷回城记得替属下向她说句对不住。”
墨锦川点点头,垂眸整理着皮甲上的扣子,淡淡道:“既然伤好了,就去做先锋吧。”
邱宗平一口答应下来,离开前不忘提醒道:“王爷定要记得帮属下带话。”
在他即将走出营帐之时,身后响起墨锦川冷幽的嗓音。
他道:“本王没有帮人带话的癖好,有什么话,待此次战役结束自己回去同她说。”
*
暗一从将军府回来时,已近子时。
帐篷里,宋言汐正在为一个因高热突发癫痫的病人施针。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她忙道:“回来的正好,快掰开他的嘴,防止他咬到舌根。”
暗一快步上前,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旁边几个乞丐吓得登时变了脸色,满眼恐惧地盯着他,身体不自觉往一处靠去。
不等他们说什么,宋言汐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万一不小心咬到舌根,血水倒呛回去,必死无疑。”
有人低低呻吟道:“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他说完,一转头大吐特吐起来,整个人因为太过痛苦,趁着呕吐的间隙抓了块石头就要往嘴里塞。
宋言汐余光瞥见帐篷上的影子,冷声提醒道:“吞那个东西可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