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八皇子正在照顾皇帝喝药。
皇帝已没有自主进食的能力,全靠一簇芦杆,一点一点从头上滴进去。
八皇子很认真在做这件事,一点儿不觉得枯燥乏味,似乎这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等最后一滴药流入芦杆,八皇子才直起身子。
不知他有没有感觉到酸痛,反正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太医已经站麻了。
“李太医,父皇这样还能维持多久?”
终于听到八皇子说话,李太医动了动身子,弓腰回道:“陛下......陛下的病情......”
八皇子轻笑一声,打开肩胛做了个扩胸运动,“你怕什么,有什么直说便是,母后把你推上医正的位置,是看重你的医术。怎么,你难道连陛下此刻的病症如何都不知道了吗?”
李太医心头一凛,赶紧跪倒在地,“回殿下,陛下病情加重,如今已到强弩之末,就算用上最珍贵的药物,最多也只能再拖半个月了。”
八皇子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档案上该怎么记,对外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臣明白。”
一滴汗顺着额头流入李太医眼里,烧得他眼睛疼。
他虚虚抬眼,看到皇帝床榻前坐着的身影,和青色帘帐混为一体,静默阴暗。
八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曾经那个阳光耀眼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权力争斗中稳坐高台的人。
李太医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不敢多留,李太医快速出了寝殿。
曹心姝从外面走进来,她径直走到八皇子身边,福身道:“殿下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忙,父皇这边,我替您看着。”
八皇子收敛肃穆的神色,起身拂了拂衣袖,笑意满盈,“这次的事,王妃辛苦了。”
对八皇子难得的好脸色,曹心姝很受用,“为殿下办事,甘之如饴,只求殿下莫要忘了曾经答应我的事。”
八皇子本想伸手碰她的脸,手抬到一半,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自然,君无戏言。”
他走下台阶,步伐并不轻松。
八皇子虽然传出皇帝的口谕,可没有白纸黑字的圣旨,朝中还是有许多大臣不满。
幸好周桓失踪,而且极有可能葬身北檀,他才没被逼得太紧。
只要周桓不在,先帝的遗诏就没用,其他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拿到圣旨就好了。
八皇子转身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皇帝。
可恶,他到底把玉玺藏到什么地方了。
八皇子沉下脸色,眼神落到曹心姝身上。
曹心姝的父亲曹大人已经从沿海领兵过来相助了,他只留了半个月时间,不管有没有旨意,他也务必要登上皇位。
“对了,过几日,以为陛下祈福的名义办一场宴会,将人都请到畅春园去。”
曹心姝不解,“朝中大臣对您的事还有诸多异议,这场宴会,他们未必会让家眷出席。”
“李大人的兵都屯在京郊,那可不是给他们看的。再说,太子妃都去了,他们为何不去?”
八皇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这场宴会必须办,还要办得越隆重越好,若谁不来,以后也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是,殿下放心,我定会办好此事。”
“只是,”曹心姝为难道:“这场宴会是由宫里出钱还是咱们王府出钱?我......”
宁王府的财政还没交到曹心姝手里,宫里她更是沾不到手,皇贵妃虽然受了些限制,可皇帝还在,她就仍是后宫做主的人。
皇贵妃背后是宁家,就算他们不支持八皇子,只要不反对就行,皇贵妃暂时还惹不得。
八皇子语气软和下来,“我听管家说,府里的夏衣,是你用体己钱做的?”
曹心姝哂笑道:“想用些好料子,又不想麻烦王爷为这种事心烦,就自己出了,管家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何必拿到王爷面前去说。”
“你有多少钱可出?”八皇子虽是质问,可话里并无责备。
他原先对曹心姝不放心,王府里外有许多钱财过不得明路,只有经手的人知道。
可看着曹心姝一心一意为自己,没有私心,八皇子对她彻底放下戒备。
他握了握她的手,“以后王府大小事都由你做主,我会知会下去,这次宴会的钱就先由王府出,省得和皇贵妃纠缠。”
曹心姝垂首回道:“是。”
她走上前,立在八皇子身前,“殿下的衣裳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八皇子没动,任由曹心姝替他正发冠,捋衣摆。
“殿下,太子妃那边,可能不太好劝说。”
八皇子垂眼,看着曹心姝半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衣角,“太子妃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小姐出身,一个流落在外的野丫头,你还怕他?”
曹心姝手上一顿,继续说,“太子妃只怕没您看到的那么好对付。”
她这句话说得很委婉了。
她和花姜过过几次招,次次落败。
她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水平有限,那就只能是对手太强。
她并不觉得花姜会听话,任由她们摆布。
“行了,”八皇子抬脚往前走,差点踩到曹心姝的手,“这件事交给你,紧着去办吧。”
脚步声走远,曹心姝才从地上站起来。
秀兰端了热水替她净手。
曹心姝问道:“杜月娘怎么样了?”
“这几日宁王忙着,大多数时候就在宫里歇了,偶尔回府也没时间去看她。侧妃倒也安静,没折腾事情。”
曹心姝接过锦帕擦手,扯起嘴角,“她现在学乖了,却也晚了。”
......
上一次,御林军将东宫围起来,还是容惠太子在的时候。
没想到,不到半年,御林军又来了。
花姜觉得这个地方风水不好。
不知是不是心里担忧的缘故,她这几日又出现了孕吐的情况。
虽然东宫里面的人没增没减,但花姜说话做事都越发小心,生怕被别人看出异样。
才吐了一次,花姜正说躺一会儿。
“二嫂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曹心姝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花姜立刻坐直了身子。
幸好屋里还挂着一层珠帘,从门口看不见里间的情况。
花姜收好手帕,调整好坐姿靠在软垫上。
曹心姝笑着走进来,回头看了看门外,“刚听见里面有咳嗽声,太子妃莫不是受了风寒?”
花姜冷嗤一声,“我原以为只是曹盈不懂规矩,没想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心姝面色一凛,像没听见似的,坐在花姜身边。
“是我失礼了,都怪我性子急,忘了通传,下次一定记得。”
曹心姝从宫婢手里拿过一张帖子,递给花姜:“两日后在畅春园为陛下祈福,还请太子妃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