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开口,皇帝先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儿。”
宋锦珠看了一眼皇后,才吞吞吐吐说:“年节那一晚,儿臣担心太子孤寂,亲自下厨炖了一盅补汤,想要送到太子房中,走到门外,才知宫里送了席面过来。”
皇帝应和道,“确有此事,那是朕赏的。”
“儿臣知道陛下惦记着太子,心里便安心了,见太子门外有御林军守着,儿臣进不去,便让太子院里伺候的宫人将汤送进去。”
“谁知,那宫人回来跟我说,宫里送席面过来的宫人有些不对劲,她......她好像在太子寝殿见到了......皇后娘娘。”
“胡说,本宫那时在坤宁宫待的好好的,如何会出现在东宫。”皇后本就心虚,一听宋锦珠提到自己,赶紧就要否认。
可话一出口,皇后就后悔了。
这么急着辩解,倒有一丝做贼心虚的嫌疑。
她轻咳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太子妃,你在这里造谣是非到底有何用意,难不成你和宁王是一伙的,不仅要联手害死太子还要诬陷本宫?”
“皇后慎言。”皇帝低声喝斥一声,皇后这才噤了声。
宋锦珠颤着嗓音说道:“母后冤枉儿臣了,儿臣并非想要诬陷您,儿臣只是后悔,那晚宫人说了以后,儿臣没有多长个心眼去查看,也没有将此事告诉御林军。”
“若是真有歹人混进了宫人当中,又顶着母后的名头行事,便当真是儿臣失职了。”
若不是皇帝在一旁,皇后早上前把她的嘴给封住了。
好在皇后在后宫浸淫多年,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见过,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也不知是哪个宫人这般没有眼色,连本宫都能看错。”皇后的语气陡转严厉,“太子妃就是这样治理东宫的吗,连宫人都管束不了,也难怪太子......”
说到这里,皇后眼眶通红,语气哽咽,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皇帝不耐烦看她这样,挥手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能将太子教好,又岂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储君自裁,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太子是将朕架在火上烤。”
皇后垂泪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是,陛下说的是,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就该将太子教得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上不尊君王,下不友兄弟,就该如宁王一般,狠心绝情,反倒能落个好。”
屋里只听见皇后抽泣的声音。
宋锦珠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铁青着脸,居然一言未发,没有反驳皇后。
宋锦珠暗想,只怕那封信已经被皇后交到皇帝手里了。
不行,她得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到宁王府去。
“礼部那边尚有许多事需要儿臣配合,若是没有旁的事,儿臣就先下去了。”宋锦珠低声说道。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后面还有许多繁琐的事,一并都落到你头上了,朕提醒你,事情结束之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
“是,儿臣明白。”
“朕让皇贵妃从内务府再挑些能干的人过来,务必要将太子的身后事办得妥帖,不能出任何差错。”
太子短暂的一生,总是小错不断,最后一程,皇帝也想给他一个体面。
“是。”
宋锦珠退出去。
刚走出大殿,就让绿翘亲自回了一趟相府。
这段时间,她和宁王府需要保持距离,有什么话,便让相府的人传过去。
走到廊下,冰凉的雾气扑到她脸上。
她伸出手探了探,天上下雨了,细细绵绵的,如蚕丝织就的巨网,随着一众低矮的云层向大地压过来。
透过雾蒙蒙的光景,东宫已是一片素缟。
白幡在雨中飘着,宋锦珠心中竟生出一丝荒凉。
倒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对于皇帝和皇后的态度感到心寒。
都说天家无父子无兄弟,她此刻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皇帝的泰然处之,也许是身为帝王长久以来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和克制。
这也许是作为君王最重要的特质,却让他失去了做父亲的能力。
可皇后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警觉和理智,根本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宋锦珠沉沉呼出一口气。
“祖母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不适合嫁入皇家,也做不好太子妃。”
宁王府。
花姜刚把常氏送走,周桓就回来了。
“王爷今日下朝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见花姜笑嘻嘻地对自己说话,周桓脸上也噙了笑。
“衙门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也不算晚,比起往常还早了些。”
他脱了大氅走到一旁净手,背对着花姜,突然开口,“阿苑,年节那晚你是不是去了东宫?”
这句话的语气,落到花姜耳中,带着一丝压迫,还有一丝他刻意压制的怒意。
周桓生气了。
花姜不怕他,可也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挑起矛盾。
“那天回来得有些早,去相府看了老夫人,便想着顺道去看看太子妃。”
“顺道?”周桓气笑,“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难不成王妃懂得隐身之术,可以来去无影?”
花姜觉得,顺着他的话,自己肯定是说不过的。
她得另辟蹊径才行。
花姜几步走到他面前,“王爷在东宫放了人?”
周桓一怔,语气瞬间低下来。
“阿苑,我早说过,朝政上的事不需要你出手。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可我实在不愿看你涉险,更不敢承担一点闪失,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事事都告诉你,你呢,难道不曾瞒过我一丝一毫?”
周桓想说,没有。
可这件事,似乎的确没告诉过花姜。
他只当是小事,何况,本来就是小事。
女人向来有一种天赋,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明明是在问花姜冒险闯东宫的事,现在变成了质问周桓隐瞒不报的事。
周桓伸出双手,握在花姜肩头,沉声道:“御林军由父皇亲自统帅,极度忠诚,就算是我,也动不了手脚。我只能将人放在东宫的宫人里面,你要是想进去,大可提前告诉我,就这么和太子妃胡乱行事,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那一晚的事,花姜都告诉周桓了,只是将自己做的事栽到了宋锦珠头上。
她用了裴砚的人,虽然裴砚和周桓是一伙的,但花姜暂时不想让周桓知道自己和裴砚的事。
解释起来,太麻烦。
所以,她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去过东宫这件事。
她承认,那晚是有点冲动,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看着周桓严肃的脸色,花姜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不会轻易揭过。
好吧,只有试试怀柔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