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珠吩咐婢女替自己洗漱更衣,抬脚去了偏殿。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跪在地上,极为狼狈。
宋锦珠坐在上首,沉声道:“你跟着六小姐好好在相府待着,宁王妃为何要派人杀你,只管实话实说,若有一句虚言,我饶不了你。”
女子瑟缩了一下,终于开口。
她此刻还不知道张淼儿已死的事情,所说的自然是她们主仆二人早就编好的剧情。
宋锦珠先是震惊于宋知麟的糊涂,当听到婢女说起,花姜命人将张淼儿拖进偏殿,又忍不住为她感到担心。
宋锦珠变化的脸色落在婢女眼中,她心里暗想,以太子妃和六小姐的交情,必然是会出手相助的,到时候六小姐一跃成为相府当家人,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即便比不过老夫人跟前的人,至少也是头一档的丫鬟了。
宋锦珠起身走到屋外,望着淫雨霏霏的庭院,沉思了一会儿。
将绿翘招到身前,道:“将她捆了,送回相府。”
绿翘诧异道:“娘娘是不准备管表小姐了?”
“去吧,你亲自送过去,别出岔子。”宋锦珠没解释,只朝她挥挥手。
虽然她和张淼儿的确有几年的姐妹情分,可和花姜比起来,她总是忍不住更愿意相信她。
得知消息的婢女身上打着颤,尖叫道:“绿翘姐姐,求您再劝劝太子妃吧,我家小姐最是柔顺温和,宁王妃心狠手辣,小姐落到她手里,定然是活不成了。“
绿翘没和她多说,只让小厮捆了她,从东宫后门送出去了。
婢女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将张淼儿描述成被迫受害的无辜人,为何太子妃问都没问一句,就要将她送回去。
等人送走了,绿翘回去复命,忍不住问道:“娘娘,若表小姐当真受冤,您这样岂不是害了她?”
宋锦珠紧皱着眉,“就凭她敢爬我大哥的床,我就饶不了她。”
“大哥不懂,她还不懂吗,母亲昨日才下殡,她就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若是传出去,父亲如何自处,相府如何收场,只怕连我都要受牵连。”
绿翘没想到这事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顿时为自己的提问感到后悔。
她跟着宋锦珠走到正房,还没坐下,就听婢女进屋禀报,“娘娘,丞相府差人过来报信,说表小姐昨夜不慎落水身亡了。”
宋锦珠手里的朱钗一时没握紧,摔落在地上,钗上的珠宝碎得满地都是。
绿翘以为自家主子定会伤心痛哭一番。
可最后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幸好把那个婢女送回去了,否则六表妹闯的祸还不算完。”
五月连着下了几场雨,天气乍暖还寒,春服与夏衫乱穿。
后宫传来消息,皇后病了,嫔妃皇子妃都需要入宫侍疾。
初夏伺候花姜梳头的时候,道:“听说晋王妃也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运气好躲过了入宫侍疾这件事。”
花姜笑她,“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连晋王府的事都能打听到。”
小满笑着插话道:“王妃可别小瞧我们这些下人,咱们和晋王府隔着一条巷子,后门对着后门,那些嘴碎的下人时常聚在那里说小话,怎么着也能听到些事情。”
说起这个,小满顿时来了精神,两眼发光。
“这事儿还不是晋王妃院里的人说的,是王府里伺候侍妾的婢女,抱怨晋王妃惯会折腾人,但凡有点头疼脑热就给几个侍妾排着班地立规矩,他们也跟着遭罪。”
初夏也跟着说笑:“晋王妃是她娘家最小的女儿,定是自小就被宠惯了,也亏得她嫁给晋王,晋王性情温和,处处都让着她。旁的不说,只看晋王府上除了晋王妃,还没别人生下过一儿半女的。”
花姜听她们玩笑,手上摆弄着碧玺串子,一溜儿通透潋滟的水色,多为蓝绿色,夹杂着几颗猫儿眼黄,颇为精致。
“小满,你去找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把这串手链装起来。”
“是。”
初夏瞧着碧玺的颜色都偏深,不似花姜平日爱戴的透亮色,又加了一句,“记得垫上绒布,盘好看些。”
花姜最喜欢初夏的一点,就是聪明。
什么话,她只需要点一点,甚至都不用开口,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做什么。
梳好头,初夏给她选了一套沉香织金袄裙,既不轻佻又不抢眼。
入宫以后,花姜先去了太后宫里。
没想到,皇帝也在。
花姜行完礼,太后立即让人赐了座。
皇帝似是刚从前朝过来,身上还穿着朝服,端坐在上首,极为威严。
“往日过来还挺爱说话哄哀家高兴的,怎么今日这么拘谨了。”太后明知故问,故意开玩笑,眼神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收敛神色,脸上浮起笑意,“朕在这里,宁王妃不自在了。”
这句话说得有几分轻松的趣味,屋子里的温度都好像升了几度。
花姜微微垂下眼,老老实实的,只笑着替自己圆了个场。
她和皇帝又不熟,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万一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皇帝不高兴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她和周桓分工合作,周桓负责搞定皇帝,她负责搞定后宫,各自其责,谁也别抢谁的差事。
“说起来,宁王能康复得这么快,全靠宁王妃医术高明,”皇帝喝了一口茶,有点闲聊的意思,“皇后病了好几日了,你也去替她瞧瞧,朕盘算着是不是这宫里养的太医,各个都懒了,不中用了。一点小病治了这么久还没好全。”
花姜其实也猜到了一二。
太医可不仅仅是大夫,大夫还是有容错率的,药方不合适,调整就行了。可做太医的,但凡让宫里的哪个主子不满意了,全家人都要跟着遭罪。
所以,他们开的药,大多温和,虽然见效慢,但只要最终能治好就行。
花姜立即回道:“父皇过奖了,宫里的太医都是精挑细选才进宫的,若没有真本事,也留不在太医院。我跟着师父多年,只比他们多了些行医治病的经验,去的地方多,看的病人多,许多疑难杂症也了解得多,刚好对上宁王的病症,才能好得那么快。”
“那依你看,宁王能痊愈,恢复如初吗?”
花姜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将练习过无数次的台词说出口。
“宁王殿下经脉受损,用药占三分,运气占七分。”
“殿下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得了上天眷顾了,至于能不能痊愈,我说了不算,还得看殿下自己的造化。”
皇帝盯着花姜看了片刻,“好好伺候宁王,让他别太心急。”
“是。”
皇帝要回宫处理公务,给太后行完礼,起身往外走。
花姜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她还在猜想,皇帝口中的心急,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