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相府的时候,张氏身边的杜嬷嬷立在府门下等着。
“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杜嬷嬷匆匆行过礼,就引着宋锦珠到了一旁。
宋知麟兴奋拉住花姜的衣袖往里走,“妹妹,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又给你寻了好些好东西,天马上就要凉了,燕山的雪狐皮最保暖,我托了好多关系,才给你买了几张上好的皮。”
“哪日你空了让裁缝上门量个尺寸,再选样式,看是你是做披肩还是做围领,只要是你穿,肯定都好看。”
听着宋知麟喋喋不休,花姜心底突然有点发热。
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宋锦苑的,可她如今还不知在何处。
花姜怀着一丝心虚,道:“大哥,我的东西够多了,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上次送我东西,你的私房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吧,你也自己留着些......”
说到这里,花姜又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若宋相一直得势,他自然有用不完的银钱。
若宋相失势,再多的钱在他手上,也是留不住的。
这么说来,还不如捐了,总比胡乱挥霍的好。
“大哥,再过两月天就要凉了,你派人去囤些米面,越多越好,入冬以后去城外布施吧。”
宋知麟摸摸脑袋,不太明白,“咱们相府每年都会在外面设粥棚的。”
花姜心里暗想。
不,今年不一样,今年会特别冷。
以至于长公主藏在封地的军队缺少物资,死伤大半,最后造反失败。
这件事,她得寻个由头提醒一下周桓。
过了影壁,宋锦珠也疾步赶了上来。
“宋锦苑,母亲病了,你快跟我去瞧瞧。”
宋锦珠眉头紧皱,面上全是担忧之色。
花姜神色肃然,没多问,便跟着她一起往梅苑走去。
杜嬷嬷跟在她们身后,将张氏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出发去行宫的第二日,张氏就病倒了。
她一开始的确只是装病,不知是不是躺久了,人日益惫懒,张氏在床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日,张氏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杜嬷嬷去唤她的时候,她还头晕起不来身。
她们才意识到,张氏是真病了。
杜嬷嬷赶紧去找薛姨娘请大夫。
薛姨娘倒是没推脱,立刻就把大夫送到了梅苑。
可大夫看了几日,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让张氏多休息,少操劳。
张氏喝了药,也不见效,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夫人,这两日,连我都不大认得。”杜嬷嬷取出帕子,攒了攒眼下。
花姜踏进张氏的屋子,窗户紧闭,光线昏暗,空气中留有一股苦涩的药味。
宋锦珠先她一步跑到床前,抱着张氏就开始哭,“母亲,您怎么了,别吓我。”
张氏虚虚睁开眼睛,眼神呆滞地看了她许久,才喃喃道:“是珠儿吗,是你回来了吗?”
花姜走到一旁,趁着两人抱头痛哭,伸手给她把了脉。
“如何,母亲生了什么病?”宋锦珠哭得满脸泪水。
花姜看了一眼张氏,把宋锦珠叫出门,才说:“她神思滞缓,脉象发沉,要么是伤了心,要么是伤了脑,还要用几天药,看下效果才能确定。”
宋锦珠捂着嘴,指缝间露出呜咽的声音。
她从小就在张氏的庇护下长大,衣食无忧,金枝玉叶般地被宠着。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总是站在她身后替她挡风遮雨的人,会这样迅速衰败下去。
“二妹妹,求你救救母亲。”
宋锦珠,居然跪在了花姜面前。
“我和你一母同胞,母亲却选择放弃你,任由你在外面自生自灭,你心里有恨,我明白。”
“可她毕竟是生养你的亲娘,就算看在她将你带来世上的恩情,也请二妹妹救救她,好吗?”
扪心自问,若花姜真的是宋锦苑,她做不到原谅。
宋锦苑何其无辜,一无所知来到这世上,又一无所知被遗忘。
花姜退后一步,言辞清冷,“我救她,只因为我是一名医者。”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性,仅此而已。”
连着半个月,花姜每日都往梅苑去。
张氏的病,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宋锦珠倒是孝顺,若没有旁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守在张氏房中。
她送花姜出门的时候,阳光照在她脸上,眼下的乌青更明显了。
花姜忍不住嘱咐道:“母亲病了,你若是累垮,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细心照顾她。”
宋锦珠知道花姜是为自己好,难得没有和她顶嘴,只答了一声好。
“小姐。”绿翘从院外走进来,步履匆匆,似乎有急事。
“太子殿下来了。”
宋锦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前是京中最耀眼的世家贵女,出身好,相貌好,言行举止都被张氏教得极为体面,处处被人捧着。
可当太子的手扬在她脸上,嬷嬷将绳索套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更高的权势面前,连活得像个人,都很难。
她突然开始怀疑,她不是太子的对手,甚至连虞侧妃都斗不过,进了东宫也不过是任人鱼肉。
花姜轻轻触了触她的手,掌心冰冷湿润。
“我不想见他,你告诉他,就说我病了,不能把病气过给他,请他先回去吧。”
花姜拦住绿翘,附在宋锦珠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么简单?”宋锦珠不相信地看着她。
花姜点点头,“你照我说的去做,就算太子对你没有增加好感,至少不会更讨厌你。”
宋锦珠半信半疑带着绿翘,先回房洗漱装扮了一番,才去外院见太子。
太子特意挑了宋若甫不在府中的时候过来,就是想和宋锦珠单独说会儿话。
内侍挑选的东西,他都看不上,亲自去库里挑了好些贵重的礼物带过来。
“殿下。”宋锦珠走进花厅,福身问安。
太子抬手虚扶,“宋小姐不必多礼。”
“我今日来,是为了行宫的事,毕竟是本宫失礼在先,还请宋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宋锦珠招呼太子落座,说道:“殿下帮着陛下理政,千头万绪事务繁冗,自然就有顾不到的地方,臣女能够理解。”
太子没想到宋锦珠这么通情达理,心里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知虞侧妃现在身子好些了吗?”宋锦珠问道。
提起虞氏,太子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她已经痊愈,昨日才回了东宫。”
宋锦珠应了一声,缓缓开口道:“这几日在家中无趣,算起日子,我才发现钦天监挑的婚期,不仅吉利,而且很合适,刚好赶上虞侧妃生下孩子。”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随口附和,“都是千挑万选的好日子,正好赶巧罢了。”
“是啊,虞侧妃温柔善良,最清楚殿下的喜恶,到时候有她帮忙,我心里便踏实多了。”
茶杯磕在檀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子缓了缓神色,才说:“你是太子妃,入了东宫自然是要掌权的,到时候让母后从宫里多拨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下来,有她们帮忙管着,你也不用费多余的心思。”
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想让虞氏插手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