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姜抬起头,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多谢母亲教诲。只是这世道艰难,对女子更甚,若有得选,哪个女子又想被人看轻呢?”
“幸好我如今已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再也不必看人眼色,遭人胁迫,眼下又有母亲庇护,阿苑心满意足,再无所忧。”
张氏见她神情恳切,句句都在朝自己示好。
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亲生的,就算犯了错,十几年孤身在外,也算赎罪了。
她隐隐升起恻隐之心。
抬手让她起身。
花姜站到张氏身旁,转身的时候,特意用余光看向宋若甫。
虽然宋若甫神色依旧,但略微绷紧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刚才那句话,花姜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的真爱崔姨娘,就是因为孤女的身份,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一辈子只能做妾。
宋若甫再怜爱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和仕途考虑。
若要恨,就恨这世道吧。
从一出生,大多数人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贩夫走卒如此,名门贵胄也如此。
宋锦苑和崔氏没什么两样,就算有错,也是这世道的错,怪不到女子头上。
想到这里,宋若甫看花姜的眼神温软了许多。
而宋锦珠则把心思放在了张氏身上,眼看着张氏心软,宋锦珠起身拉过花姜的手,“妹妹,你的院子是我亲自布置的,我带你去瞧瞧。”
宋锦珠是宋府嫡长女,自小就是按照太子妃的要求培养的,既要让人想亲近,又不敢心生亵渎。
她若笑,则让人如沐春风。
她若哭,则让人心怀不忍。
对比之下,花姜则疏离了许多。
“多谢姐姐,往后少不得要让姐姐费心了。”
宋锦珠看了一眼张氏,“母亲怕你刚进府不习惯,特地将你的乳母接了过来,你自小就是她带大的,对你的喜恶一清二楚,有她在你身边,我和母亲才更安心。”
花姜眉头微挑,她没听周桓提起过这个人。
看来,张氏和宋锦珠还是信不过她。
老夫人发话,“随你姐姐去吧,若是有缺的少的,尽管开口,库房里没有的,你大可去祖母私库里挑。”
宋锦珠掩下眼底的不满,领着花姜行礼后往归宁院走去。
才出了门,宋锦珠脸上的笑就散了。
她挺胸抬头走在前面,语气冰冷,“你别以为混进相府就成事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有一天我会揪出你的秘密,让大家都来看看你骗子的嘴脸。”
花姜轻笑一声,悠悠说道:“姐姐这么笃定我是假的?难不成是你亲手杀过我?”
花姜只是随意推测,却不想宋锦珠当真愣了半分。
随即恼羞成怒,耳尖都发红了。
“休要把脏水泼到我头上,你这种上赶着做妾的贱人,怎么配做我的妹妹。”
花姜冷眼看着她,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但话语中心虚的颤抖,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宋锦苑的失踪,也许和她有关。
不过,花姜并不打算深究。
眼下,宋锦苑的乳娘才是首先要应付过去的事。
一路上,宋锦珠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冷着脸走进归宁院,婢女一推开门就听到宋知麟的声音。
“妹妹,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宋知麟冲过来,给了花姜一个熊抱。
“哎哟,小祖宗,快把二小姐松开,二小姐皮娇肉嫩,可禁不起你折腾。”
一个圆脸慈目的嬷嬷快步走上前来,把花姜解救了出来。
宋锦珠哼哧一声,“沈嬷嬷的眼神还是那么好,一眼就能认出来二小姐。”
花姜心里咯噔一跳,眼前这个妇人便是宋锦苑的乳娘——沈嬷嬷。
花姜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她。
沈嬷嬷低头抹泪,宋锦珠则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幕。
“沈嬷嬷,你且仔细看看,你离开二小姐十年,她可有什么变化。”
花姜假装镇定,说道:“我离开庄子的时候才六岁,说实话,已不太记得乳娘了,嬷嬷你抬起头来,看我和小时候还一样么?”
宋锦珠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沈嬷嬷,二小姐都发话了,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主仆二人多年未见,好好说些体己话吧。”
沈嬷嬷还没开口,宋知麟站在了两人中间。
他拉着花姜往院子里走,院子里摆着好几个大箱子。
“快把箱子打开,这都是我送给二小姐的礼物。”
婢女小厮们手脚麻利把箱盖掀开。
花姜凑近了看,见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着各式各色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光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妹妹,我把我的私房钱都用来给你买东西了,这一箱子全都是浮光锦和云锦,我跑了好几处布行才凑齐的。”宋知麟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跟在花姜身后,只盼着得一句夸赞。
就算花姜不懂行,但箱子里流光溢彩,波光粼粼,也看得出当真是顶顶好的锦缎。
花姜心里暗道了一句,纨绔子弟。
却又不得不和他周旋,“多谢大哥,以后别破费,这么多我一个人哪用得完。”
宋知麟不依,“你是相府二小姐,想要什么得不到的,全京城的好东西都该让你先挑,才轮得到其他人。”
呵,这口气还真不小。
看来,宋相和张氏平日对他的确有求必应。
听到这句话,宋锦珠也忍不住凑上前来。
这些东西,她也不是没有,可整整一箱放在眼前,价值万金,哪个女子看了都难免动心。
她酸酸说道:“大哥搬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想来你这院子也不缺什么,既然大哥陪着,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宋锦珠就带着绿翘出门。
临走时,她往沈嬷嬷身上投了一个眼神,吓得沈嬷嬷赶紧垂下头去。
因着宋知麟痴傻的缘故,宋锦珠从小就不爱和他亲近,两兄妹虽然一起长大,感情却很淡。
她边走边扭着手帕,愤愤不平,“果然是个傻子,远近亲疏都搞不明白,白花花的银子全都花在了那个贱人身上。”
绿翘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些日子大小姐可得注意些,奴婢瞧着老夫人和老爷都挺喜欢二小姐的,要是被他们听到了,难免会不高兴。”
宋锦珠果真没再说话了。
等两个人进了宋锦珠的院子,宋锦珠将绿翘拉进屋子,脸色严肃问道:“明明是我亲眼看着她摔下悬崖的,那么高的山,当真还能活么?”
想起那日的情景,绿翘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唯独当时宋锦珠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还晃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