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曦曦还未苏醒,徐肃放心不下。
既然甄靖霄承认了就好办了。
“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不过……”他缓缓抬眸看他,“你得娶了莞儿。”
“你——”甄靖霄陡然抬头对上他不带一丝情谊的视线,“你竟然要我娶莞儿!”
“你不同意也不打紧,明日我会以皇上的名义给你们下旨赐婚。”
这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为了个女人,他竟毫不顾忌朋友情分,甄靖霄怒了。
“你为了惩罚我,就连带着莞儿也要惩罚?莞儿是老师的女儿,你当真狠心要让她嫁给不爱的人?”
“她存了不该有的妄念,就该及早根除!”
“若要说根除,你该早些娶妻,而不是这么多年空寂一身,让她以为她有机会。”
甄靖霄与他针锋相对,一句不让一句,争得面红耳赤。
“你明知我的身体状况,”徐肃脸上的神色哀寂,叹息一声,“我活不过三十……担不起一个女人一辈子。”
“那陆曦曦呢,你怎么就担得起了!”
徐肃攥紧了手,“遇到她以前,我没打算与体内的毒抗争,可遇见她之后……我想多活几年,一直陪着她。”
甄靖霄突然就不说话了。
爱一个人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徐肃这是为了爱的人激发了求生欲。
不管激发他想生的原因是什么,这个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陆曦曦能让徐肃活下去,那么……他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长叹一声,“好,你明日请旨吧。”
反正他这辈子无法与爱的人在一起了,娶谁都是娶,不如护着莞妹。
他颓然站起身,宽大的袖子有气无力坠着,“我最后再问一句,我派的人不会背叛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刺客是我的人的?”
徐肃捻了捻手指,指尖都带着嘲讽,“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惜,你的人说皇上遭遇刺客,多嘴说了句,‘周将军在附近,去支援了。’”
甄靖霄转回身问,“贤淙跟你一道去陆府吃席,回程与皇帝同路,他支援有什么问题?”
徐肃看向他,“你还是跟在军中时一样大意。”
他继续说,“只有你知道贤淙要跟我一道去忠勇侯府,镇军将军府与皇宫的位置又在同一方向,便以为身为臣子,贤淙会送皇帝回宫。殊不知,我安排了人暗中护送皇上,贤淙则是送付小姐回府。”
以忠勇侯府为中心点,皇宫与镇军将军府在东北方位,英国公府在正南方隔三条街。
也就是说,周贤淙从忠勇侯府出发是往南走,皇帝是往东北方向,所以周贤淙送付雪茹回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近能去救皇帝。
今日散朝晚,徐肃与其他大臣议完事情之后,几位好友在相府聊了几句南方执掌兵权的几位节度使似有异动。
散场的时候,只有甄靖霄、周贤淙和徐肃三人。
周贤淙派去盯着弟妹的人来禀报,说付雪茹去了忠勇侯府,给陆夫人贺生辰,几个弟妹也跟着去了。
正好徐肃也要去,他就跟着一道去了。
刺客当时故意提及皇帝遇刺让他放松警惕,他忧心皇帝的安危,一时大意。
事后一想当时的情景,徐肃立刻便知是谁派人杀他了。
事情弄明白了,甄靖霄带着满身失意走了。
当天夜里,陆曦曦没醒,直到第二日上午她被一阵刺痛激得醒了过来。
刚一睁开眼就看见徐肃支使人将他的茶桌挪过来,搁在床旁,他坐在一侧看书。
听见她哼咛,徐肃忙放下书册瞧人。
“怎么样曦曦!肩上疼吗?”
陆曦曦想说话,嘴唇却干涩得不行,“大人……你……没事吧……”
她都伤成这样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的伤,徐肃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陆曦曦苍白的笑了笑,“我…我晕过去前看见你吐血了……”
“我没事了,你先别说话,我让人炖了参汤,先喂你吃一些!”
说罢扬声喊人进来伺候。
连着几日,徐肃衣不解带守在陆曦曦床边,亲自照看她的伤势。
相爷遭人暗杀第二日,宫里下了一道奇怪的圣旨。
十岁的小皇帝给他二哥与林家女赐婚。
林莞莞接到圣旨之后,当场便晕了过去。
林母慌慌张张张罗人叫大夫来替女儿诊治,好不容易把人弄醒了,却险些又哭晕过去。
“母亲,肃哥哥不仅不要我,还把我推给别人,他……他这是要彻底断了女儿的念想……母亲,怎么办!女儿该怎么办……呜呜呜……”
圣旨已下,她伤心欲绝也没用,林母只能劝说,“淳王是王爷,虽然在朝中没有官职,但是皇亲,要不就……”
“不行!”
林莞莞猛然坐了起来,“王爷有什么用!哪及得上肃哥哥半分!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父亲离朝,昔日捧着我们的那些夫人小姐各个都远着我们。后来我返京住在相府,才有人看在肃哥哥的面子上对我另眼相看。”
“如今您让我放弃相府夫人不做,嫁给一个没用的王爷!女儿情愿去死也不嫁!”
丫鬟刚领着甄靖霄到了门外,他就听见了那句“嫁给一个没用的王爷”。
丫鬟的听力不及他,没听见里头的话,朝他福了福身子说,“王爷稍候,待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甄靖霄抬手,“不必了,本王想起来还有事未完,改日再来。”
说罢转身就走了。
方才宫里传了旨,他忧心莞妹接受不了,特意过来安慰,谁知,听见她一番真言。
他忽然就觉得,徐肃可能没错。
或许一直以来看错人的人是他,陆曦曦才是徐肃的良配。
他自嘲的笑笑,大笑着出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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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顾陆曦曦,徐肃让人将公务都搬到主院来。
南窗前的榻叫人挪走,设了书案由他办公。
来回话的人就在窗外回事,如此方可兼顾。
陆曦曦日日被娇养着,伤口恢复得极快,没用十天便已结痂,好得差不多了。
傍晚天气不热,徐肃推掉手头上的事务,陪着她到院子里散散。
两人携手漫步在小径上,多日未出房门,蔓草趁势疯长,爬过小径盖住了石子路。
一脚踩上去,草脉下藏着的小虫被吓得惊慌失措四处窜逃。
太阳西沉,院子里头参天大树上,不知停了多少只蝉,混着夏季的燥热此起彼伏叫着。
倒是极热闹的。
走了有一会子了,陆曦曦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徐肃抽帕子替她沾汗,放柔了调子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他像个贴心的丈夫,细致又温柔,陆曦曦百般依恋贴着他,轻轻摇头,“不累。”
这些日子仔细养着她,苍白的脸色总算重新染上红晕,眼中映着日头细碎的光,缱绻望着他。
多日未曾亲近,徐肃心头起了一丝缠绵。
他伸出一指揉了揉她的唇,低头绵绵吻她。
想采撷她唇齿间的香气,又担心弄疼了她,分外小心。
一团云拥着一团云,挤挤挨挨,推搡着退走。
日头尽落,天边铺开一片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