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哥哥,你可以不爱我,但我想要成为你的夫人。”
风走了,带走了一片沙沙声,四周静下来,少女的声音坚韧又深情。
“高处不胜寒,你现在的位置,一如当年父亲在朝中的情势,看似高位实则岌岌可危,想拉你下来的人太多。父亲当年称病退出朝堂尚且能自保,那你呢?皇帝再过几年便要亲政,你是退还是不退?”
徐肃静静看着她,这个只当做妹妹来疼,一直天真活泼的女孩,竟然会替他分析朝中局势。
转而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也是,师母本就出身大儒之家,又有个名士丈夫,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比寻常闺阁女子只知后院之事。
只是……
几年以后的事他已然有了打算。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管想想你的后半生便是。”
徐肃毫不留余地地拒绝。
“可是肃哥哥,你这样优秀,别人只看到你的狠,看不到你狠厉的外表下,一颗为民的心,只有我懂你,知你,能帮你。”
她轻轻抽泣起来,“父亲声名在外,可以号召天下文人替你作诗作赋,还你清名。这样一来,就算日后皇权倾轧,也不得不顾及天下文人对你颂声载道。”
徐肃一哂,“你想多了,皇帝视我如仲父,必不会赶尽杀绝。这种话休要再提。我今日来只为告诉你,莫要再在背后做伤害曦曦的事,不日我便要娶她过门,日后她会是你的嫂嫂,你要敬她,如若做不到……”
林莞莞啜泣不止,闻言微微愣住,“你要娶她…………还要赶我回陇西!”
徐肃叹息,“靖霄对你也是十分疼爱,又是王爷身份,你何不嫁了他,好过跟着我担惊受怕。”
“你…你不要我便罢,何必将我推与旁人!”她心都要碎了,“我自小便心悦你,这辈子都认定了你,若不是陆曦曦的出现,我……”
“与她无关!就算她不出现,我也只当你是妹妹。”
徐肃打断她的怨怪,“当初是我威逼利诱强要了她,已然委屈了她,你莫要将所有的罪都怪在她头上。”
“前几日的事,莫再有下次。”
话已说明,徐肃不再逗留,揽着袖子走了。
林莞莞紧紧握住手里的彩绳,泄愤似的大力扔了出去,“我不会放弃的!”
彩绳撞到花坛里的枝叶又滑落下去,没入浓荫之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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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夫人生辰这日,两个女儿不在身边,夫君也不在,整座侯府空荡荡的,人影寥寥,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在跟前同她道喜。
陆夫人兴致缺缺,甚觉无趣。
往日那位林小姐没来京城时,三五不时的还有些人上门送些薄礼巴结。
如今门可罗雀,就连大门口的大红灯笼都渐渐褪了色。
天气炎热,她让丫头们搬了张竹床搁在院子里的花树底下,一个人歪在上头乘凉。
吃过午饭,神思涣散,没靠多久便打起了呼噜。
“夫人!夫人!大…大小姐回来了!”
香橙脚下打绊子跑进来禀报。
陆夫人没听得太清,“做什么慌张成这样!”
香橙跑到跟前来,拉着她便要往门上去,“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给您庆生辰来了!”
哎哟,这是什么喜事!
陆夫人忙不迭趿上鞋,都来不及扯上后跟,跟着香橙疾步往外走。
“哎哟,你这丫头,又不是天王老子来了,着什么急,慢着些,我跟不上了!”
香橙兴奋不已,“夫人,小姐带了好些礼回来,奴婢瞧了一眼,满满两辆车呢!”
“真的!哎哟哟,这丫头可算出息了,没白养没白养,快快快,出去瞧瞧她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边说着脚下的步子快过丫鬟,远看飘着似的往外走。
经过香橙一嚷嚷,院子里的人都听见大小姐回来了,都跑出来瞧,寂静的院子骤然热闹起来。
陆曦曦下了马车,立在前厅,揽芳指挥人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一一摆在厅里。
陆夫人跑到前厅,见摆了满厅的礼盒子,哎哟一声,一拍腿,笑盈盈过去,“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礼做什么。”
陆曦曦见到母亲过来,伸手要牵她,“母……”
人还未叫出声,母亲却掠过她,小碎步走到礼品堆里,一一揭了红绸布瞧里头的东西。
“哎哟,啧啧啧,我出身也算不俗的,自小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还从未见过这些好东西。哎呀呀呀长见识了,瞧瞧这红珊瑚,色多正,还有这东珠,这么大颗的。我天,这是玉观音么,这用料,这成色,这块头,啧啧啧,天菩萨,这得值多少钱……”
陆曦曦那个“亲”字还卡在喉咙里,瞧母亲高兴的样,生生咽了下去。
大约是穷久了,母亲的眼睛都快粘在那些财物上头了。
陆曦曦叹息一声,“母亲,收一收口水,这些都是大人让嬷嬷准备的,专门贺您寿辰的。”
一听这话,陆夫人更高兴了,转回来拉着女儿夸,“要不说还是我女儿有本事,外头那些人乱嚼舌根,说徐相要娶那个林家女,我看八成是那姓林的故意放出去的谣言,想逼迫徐相就范!”
陆曦曦拉她,“好了母亲,今日是您的寿辰,该开心的日子,不说旁人。”
陆夫人想想也是,只要女儿得徐相看重,抬身份是迟早的事。
她张罗人将东西一一收进库里,拉着女儿进了院子。
母女俩一道在院子里乘凉,说起妹妹,也说起父亲,陆曦曦心头放心不下,担心父亲在外受苦。
陆夫人倒挺想得开,“他啊,你愁他做什么,他走的时候我给他备的哪样东西没有,就他吃的虫草,我给装了一麻袋,给他当零嘴儿吃。你放心,你爹那个人,再苦也不会苦了自个儿的身子。”
陆曦曦捧着茶杯疑惑,“府里不是揭不开锅了么,母亲哪来的银子给父亲买虫草?”
陆夫人正呷茶呢,闻言呛了一下,心道:坏了,一时高兴,说漏嘴了。
她咳嗽两声,转而掉起眼泪来,“嗐,这说的,还不是我将我的两间嫁妆铺子兑了出去,换了些钱给他置办的!原本还想着留给你当嫁妆的……”
说罢拿帕子搵泪,借着帕子掩饰,偷偷跟旁边的香楥使眼色,让她赶快进她房里,把她的玉枕,还有平常把玩的小玉件什么的都收起来。
说起这事便惹人伤心,陆曦曦心头不是滋味,她这辈子哪还有嫁人的机会……
母女俩正一真一假垂泪呢,外头门上的人又跑进来报,“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一同起身。
门上的人跑得发慌,话还没完,“不止二小姐,皇…皇上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