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甄靖霄,徐肃策马回了别院。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快些见到陆曦曦,一刻也不想耽搁。
到了澜庭院,门房听见熟悉的马蹄声出来迎,徐肃勒停马,下马将马鞭随手抛给门房,边撩袍子往内走边问,“夫人可曾歇下了?”
门房接住鞭子拉着缰绳说,“回相爷的话,不曾,夫人方才还遣跟前的丫鬟来门上望相爷回没回呢。”
徐肃心头微暖,嗯了一声,大步进了院子,正要往住院上走,忽而想起什么,转向往停风阁去,吩咐人去请府医来替他诊脉。
未几,翟大夫拎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见徐肃好好的坐在一楼东侧的榻上,边张罗着物件边问,“相爷可是有哪里不适?”
徐肃牵袖将手腕搁在脉枕上,“无不适。”
府医提着的心稍稍松了松,“那就好……”
待府医细细诊过脉,徐肃问,“如何,本官体内的毒可有好转?”
府医蹙眉,捻须不语,面色少有的凝重,“大人这几日未同夫人同房吗?”
徐肃摇头,“前些日子夫人身子不便,昨夜还有过。”
“那就怪了,上月大人与夫人同房之后,毒素退行的速度极快,没用半月便已退至双膝,又过去这些日子,怎的纹丝未动!怪哉怪哉!”
徐肃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有没有可能是三十岁的年限要到……”
后面的事他不想猜了。
他自认为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可现在,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将临的恐惧。
他还不想死,还想多活几年,或者更久一点。
不为别的,只为能陪陆曦曦久一点。
“待小的回去再翻阅翻阅濮神医留下来的手札,或许里头有相关记载……”
徐肃嗯了一声。
阁中静下来,院子外头虫鸣低低哀叫着,刚冒头的月光惨淡无色,洒进窗来,拓下一地苍芒 。
徐肃独坐于幽暗之中,直到月影攀上案几,曲指在几上叩了叩。
顷刻便有一道身形闪现,立于窗外待命,“大人。”
“吩咐下去,全力寻找濮神医弟子的下落。”
“属下遵命!”
他心事重重回了主院。
院里廊下灯火通明,丫鬟们见他回来,纷纷自觉退了出去。
陆曦曦伏在南窗前逗弄小松鼠,抬头见那道修长的影缓缓靠近,扔下手里的小木棍,下了榻,赤足跑出去。
徐肃提袍入内,陆曦曦像只飞舞的蝶扑进他怀里。
“大人!”
她的发还半湿着,天气渐热,身上只穿了件绯红纱衣,幽幽的香气沁入心头来。
徐肃揽着软腰,鼻尖轻触她的鼻尖。
陆曦曦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整个人软软的,攲(qi)斜着倚在他身上。
似一枝开满枝头的桃花,探窗而入,带着馨香娇嫩撩拨人心。
徐肃抱着她到榻上坐着问,“等了很久?”
陆曦曦埋首在他胸膛,轻声应他,“嗯,一直在等……”
徐肃想起昨夜她哭着说的话,“担心我留在相府陪师娘和莞儿?”
陆曦曦捡起他腰上挂着的一枚饕餮玉佩,捏在手里把玩,“她们是你亲近的人,若是开口相留……”他不好拒绝。
徐肃顺着她的青丝缓缓往下抚着,“莞儿先前是我的妹妹,以后一直都是,不会有身份上的改变。放心了吗?”
陆曦曦欣然点头。
忽而想起什么,柔白的手牵住徐肃,指着窗外“大人您看!”
徐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的篮子,“换了个大篮子。”
陆曦曦摇头,拉着他往窗边凑了凑,“不是,你仔细看,看篮子里。”
刚才没注意,经她提醒才看清。
“四只?”
陆曦曦笑着点头,“小可爱一家子团聚了!”
她贴近徐肃怀里,“嬷嬷说过,大人不喜血腥味,当初小可爱受伤,大人明明闻不了血腥味,却没阻止曦曦救它,曦曦替它们一家要谢谢大人。”
她一直在说家这个字,徐肃想起她的家。
忠勇侯府人口简单,只有陆兆荣两口子和两个女儿。
这么多年,陆兆荣没有因为其夫人没生出儿子而纳妾生子。
那人虽迂腐窝囊,但对妻女是搁在心头疼的。
因为这样,所以陆曦曦当初才有勇气跟付霖威表明心意,试着争取幸福。
她当时应该是想着,若能成,便全了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能,往后余生也不会留有遗憾。
可是人生哪能没有遗憾。
偏偏她走错了地方,表错了人。
徐肃想起那日浓酽阁里,她说的四年前的春日宴,其实那日他也在。
那场春日宴是临王妃办的,徐肃与临王世子交情不错,受邀参宴。
那时他刚执掌朝政,还未完全掌控朝政,即便是去了,也是带着目的去的。
因此那日,他一直在花园里的拈花阁上,并未现身。
后来听见有琴声传来,他站在窗口朝庭院投去一眼,不远处的河心亭里有个男人在抚琴,引得附近无数少女倾心。
陆曦曦隔得远,就在阁楼下一棵歪着长的杨柳下。
正值三月,杨柳依依,少女便如这初春的景一般青嫩昂扬。
徐肃只看了一眼,在心上留了道浅浅的印记,由于太淡,转瞬便忘了。
谁知几年之后,他们会产生这样缠绵的情意。
徐肃望着篮子里,一家子团在一起睡觉的小松鼠,要不……就给她一个家……
翌日清晨,徐肃找不到可用的帕子,顺手拿陆曦曦的肚兜将自己擦拭干净。
陆曦曦软倒在床上,见他拿自己贴身的东西用,气恼得要去抢。
徐肃捉住她又按着人甜吻,末了还不要脸地问,“还抢不抢?”
陆曦曦脸色通红躲进被子里。
他隔着被子逗了好一阵才松开她,披上袍子,去了吴嬷嬷的院子。
吴嬷嬷见他似有话要说,留他用早膳,边吃边聊。
“来了半天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跟嬷嬷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吴嬷嬷一碗粥都喝完了,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催促道。
徐肃想了一个晚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软着来。
“过些日子,陆侯夫人要过四十岁生辰,虽说自古以来,四十岁不兴大办,不过,家里头几个人一起用个饭是没问题的,烦请嬷嬷看着日子,预备些上礼,届时我带着曦曦回去一趟。”
他话说得极其委婉,可嬷嬷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本意。
顿时眉开眼笑,“大人这是想通了?依老奴看,不若连着聘礼一道预备了,等侯夫人的生辰一过,便挑个好日子抬了去。”
徐肃嗯了一声,“嬷嬷看着办便是。只是这事还没同她说过,先瞒着吧,免得惹她不自在。”
“省得省得,嬷嬷办事,大人放心!”
说着便等不及送他走,欢欢喜喜跑去给老爷夫人上香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