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初登基,还需要爱卿这样的人才辅佐。”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爱卿不要放在心里,安心为朝廷做实事就好!”
“爱卿算国家之账,朕心里也算着文武百官之账,不会去冤枉国家有功之臣!”
朱由检对着郭允厚再三勉励,还邀请他跟自己一同用膳。
这种待遇对臣子而言,亦是君父大恩。
郭允厚做梦都未敢想过,自己能得天子如此恩遇。
原本见霍维华被下狱,听说供出来了不少人,皇帝要借着这些东西做些大事,好使“一朝天子一朝臣”,郭允厚本人也做好了请辞隐退的准备。
谁知道今日面圣,却得安慰。
尤其是自己一气之下上的那道充满怨气的奏疏,不仅未被天子斥责,反而得到了认可,一时之间,竟生出了知遇之感。
管理大明朝这样的烂摊子,郭允厚这户部尚书可不好当啊!
“臣……臣谢陛下天恩!”
朱由检安抚他道,“君臣之间,本该交心如此,只要爱卿好生任事,朕不做那些害杀良臣的勾当!”
“过两天,等朕之前吩咐下去的事做好了,朕把你们和内阁一同叫来,组个会议,梳理一下国事。”
“卿家回去后再辛苦一些,想想筹钱的法子。”
郭允厚吃了天子请的饭,此时热血上头,自然应是。
至于回去冷静后,如何烦恼天子的任务,便是二说了。
……
三日后,
朱由检于文华殿问政,令内阁并六部都察院一同参与。
众臣步入殿内,只见在朱由检的要求下,文华殿内部变化巨大。
一些桌椅被重新调整,中间摆着一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而座椅则是面向此图,环绕摆布。
天子穿着臣子已然熟悉了的箭袖素服,站在江山社稷图之前。
“诸卿就座如次。”
朱由检一挥手,令众臣各自找位子坐好。
只是天子站立,臣子坐下,他们都难以安心,开口推脱后,再得朱由检肯定,这才挺直腰板,小心坐了半个屁股上去。
待人坐好后,朱由检便先令郭允厚答话,让他将这两年来,朝廷统计的有关财政的数据一一报来。
郭允厚已经在七月上疏,明言了中央之收入,回去之后,只需要再整理各省赋税,眼下自然侃侃而谈。
他先奏天下田土之顷亩,再奏天下之户口,又言按照祖制规定的,每年征收之“正税”,即米麦布匹等实物税,再谈金花银等。
朱由检等他说完了朝廷收入的部分,便令其暂停,自己则是让小太监又立起一块刷白的板子,亲自提笔将郭允厚所言之数认真写下。
白报黑字,看的额外清晰。
有些大臣不知实务,只当这钱是实打实进了朝廷口袋,不用支取,还想着我大明果然有钱,得想个法子让天子拨款做些事情。
结果等朱由检停笔,郭允厚便再次开口,讲起了朝廷支出部分。
先说各省之逋赋,再说各省之财税运送到中央应有的花费,再算一算两年来各地的天灾人祸之赈灾花销,还有不得不提的军镇粮饷……
朱由检同样一一列出,最后当着众臣的面做了个朴实无华的加减法,得出了大明朝财政完全是入不敷出的结果。
不说别的,就说九边欠饷,天启朝七年至今,共拖欠了687万两,是朝廷眼下总收入的两倍还多。
“朝廷之财竟缺乏至此?”
阁臣中如李标等,当即震惊起立,惊呼出声。
“远远不止这么多,还有平定地方暴乱、官员俸禄、抚民水利等开支没有算呢!”郭允厚毫不客气的说道,“户部早就空了!”
今日只是内阁六部之会,在场只有十多人参与,郭允厚得了天子的定心丸,也敢开口说话诉苦了。
“天下之财空乏,而朝廷用之无度,我早已无可奈何!”
“那就想办法筹钱,增些赋税!”钱龙锡等人也张口道,“为国谋利,哪怕苦一苦百姓,使我等摊上些许骂名也无妨!”
朱由检听了这话,只面不改色道,“今日是来说事的,先把问题摆出来,再讨论解决之法。”
“郭卿家说完了财政,那接下来就让兵部来讲一讲这天下安危如何。”
由于霍维华被下狱,崔呈秀虽兼兵部尚书一职,却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加之被天子呵斥过,担心霍维华为了于锦衣卫手下乞活,出卖自己,如今正是称病避嫌。
今日会议,他便没有被召来。
代兵部尚书事的,眼下乃是阎鸣泰。
此人性格阿谀,虽有辽东任事的经历,却是软弱无能,当年经略熊廷弼派他抚治沈阳,阎鸣泰半道恸哭而返,不敢前往战乱之地。
之后攀附魏忠贤,却是利用曾在辽东任职一事,蹭着军功步步高升。
如今天子令他言事,仍旧不改狗熊本色,但说军务,便是“一切顺畅”,言及辽东平叛,便是“我大明天下无敌”。
想到如今魏忠贤仍任原职,天子出行仍旧随驾,阎鸣泰还为之吹捧一二,称“天下之安,亦有九千岁之力”,全然不见侍奉在侧的魏忠贤已然面色大变,低着头不敢看他。
朱由检呵呵一笑,指着阎鸣泰道,“卿家所言,朕当是以天下无事,可垂拱而治了?”
阎鸣泰依靠攀附,由赋闲之身,短短几年便高升至兵部尚书,进少师兼太子太师太傅,已然尝尽了阿谀的甜头。
听闻当今天子年轻气盛,有兴武倾向,便大赞大明军力之盛,区区关外鞑虏,不过藓疾之患;地方偶发民乱,也在朝廷反掌之间。
朱由检越听,越是冷笑。
如李标李国谱等忠厚之臣,更是起身,愤愤指责他道,“若是我朝眼下真如阎部堂所言,那陛下何故召我等在此?”
“你这个阿谀谄媚的奸臣,下朝回家的路上,且给老夫小心点!”
需知大明朝正经的文臣,可是敢动手打人的!
阎鸣泰被人呵斥,又见天子脸色的确不对,当即唯唯诺诺起来,不敢再做高声。
朱由检只问他道,“阎卿家,眼下辽东平定了吗?”
阎鸣泰张了张口,最后缩头小声回道,“未曾。”
“那西南奢安之乱,平定了吗?”
“未曾。”
“陕西于年初爆发了饥民之乱,平定了吗?”
“……未曾。”
越是“未曾”,阎鸣泰的声音越是低下,脖子越是缩短,不敢再直面圣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