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趁着河面上浓雾尚未散尽,自火赶紧把大家召集拢来,由于木棑是顺流而下,因此木棑两旁的四把用来使木棑前进或后退的划水棹显得作用不大,反而是木棑两头用来控制木棑前进方向的六把拨棹显得至关重要。为了使木棑能始终保持良好的运行姿态,自火特意安排自金、肇铁以及一位绰号叫“胡子”的棑牯佬把持木棑前头的三把拨棹,自火、自银以及一位绰号叫“蛮子”的棑牯佬掌控木棑后头的三把拨棹,另外四位棑牯佬各自掌控木棑两边的划水棹。
考虑到白浪滩风浪大,初冬天气寒冷,自火让陈玉全端出一坛烧酒,烧酒里面浸泡着花椒、干姜、附子等驱寒发热的中药,每人饮了一小杯,自火觉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了起来,后脊背不断泌出细密的汗珠,思维却异常地清晰起来。自火明白,这一切全赖药酒所赐,这种药酒,只要你不过量饮,一般是不会醉人的。
见自火迟迟不要求解缆放棑,从未趟过白浪滩的杨长贵、陈玉全等得不耐烦了,陈玉全来到自火身边,小声地说:“爹,现在都快到半日了,您不是说白浪滩有四十多里长么?再不走恐怕时间不够吧!”自火乜斜了陈玉全一眼,呵斥道:“你懂什么?一般船棑路过此滩,必须花高价请熟悉水道的当地镖工上船上棑领航,大雾天必须等雾散尽,方可行滩。何况我们现在没有请镖工,全凭自己实干,必须等雾散尽方可行滩。不错,白浪滩是有四十多里长的水道,但是只需要几下子就可以走完,等下你就晓得了。”说完,自火给两人各自一条棕绳套索,说是防备万一有人落水,可以将套索抛出去救人。自火还千叮嘱万嘱咐两人应该多注意脚下,防备圆木上下翻滚,以免伤害身体。做完这一切,自火又掏出铜烟杆,皱着眉头,抽起烟来。大伙儿也四处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俗话说“早上雾暗,晒坏好汉。”浓雾散尽,太阳出来了,太阳光从山尖向外一喷,瞬间,在这平铺在木棑上面的木头上,闪着散碎,耀眼的光泽,好像是白银镶嵌成的。冬阳暖人,照在人身上,把寒冷从衣服里逐步挤出,让身子一点点地增温,使人惬意的很。晒晒太阳也是一种幸福,一种会上瘾的舒适。生命在艰难的日子对信念的固守,与阳光缠绵,愈来愈困。自火在圆木上磕掉烟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抬头望了望远处,空气透明的很,远处景物历历在目,自火让人紧了紧捆旗杆的棕绳,看大旗在微风中轻轻招展,暗自高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自火吆喝一声:“伙计们,解缆开棑了!”木棑前头,自金、肇铁各把持左右拨棹,因为两人行棑经验丰富,善于借水势调整木棑前进方向。胡子居中,当做帮手。木棑后头,自火在左,自银在右,蛮子居中,三人各自操控一把拨棹,协调木棑前进方向。其他四名棑牯佬用肩扛或向后仰扳木棑两边的划水棹。在一声声“吆喝嘿、吆喝嘿”的摇棹声中,沉重的木棑缓缓地朝河中央移去。按照自火的要求,大伙儿将木棑摆正,顺着河中央的流水,朝白浪滩方向驶去。
驶了一里多路,正前方隐隐显现出一排排铁青色的礁石,远远望去,似乎封锁了整个河道,阴森森的河谷传来一种古怪的滩啸声,像狂风刮过森林,似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头顶上“哇、哇、哇”的怪叫声不绝于耳,无数头浑身墨黑的河鸦遮天蔽日地在桅杆顶端盘旋,绿森森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木棑上的木棚,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可吃的食物。自火朝陈玉全吆喝一声,陈玉全便躬身钻进棑棚里,端出一锅红薯稀饭,摆在棑棚顶端,看着那些墨黑的河鸦争抢着啄食斋饭。蛮子嘲笑道:“人家是将吃食往空中抛,让那些鸦儿接食,他俩却引鸦儿来啄食......”话未讲完,蛮子扫了大伙一眼,便默不作声了,只见大伙儿在默默地祈祷:“求神兵帮我们消灾化难!求马王爷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待河鸦吃完,陈玉全收拾好饭锅,与杨长贵并肩站在木棑中央的圆木上,两人手中各自紧捏着一副棕绳套索,一半恐惧,一半迷惘地望着前方铁森森的礁石和翻滚着的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