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草所在的K7171次绿皮火车,1789位乘客,以及列车司机3人、列检2人、乘务员广播员清洁员30人、乘警2人、厨师3人,共1829位,无一人因极端暴雪天气铁轨断裂而致伤亡的。手臂或其他外露部分有轻微擦痕者,也不过一掌之数。
此次创造的奇迹,之所以能多所名校被教授们津津乐道,不仅仅是因为K7171列车0伤亡。更重要的是,该次列车被制停位置,离突发断裂的三节铁轨,相隔不到200米!而且,还在第一时间精准通知了追踪列车、邻线列车及邻近车站列车调度。
只不过,值乘司机比系统预警提前47秒进入一级应急预备状态,此事无一人提及。十七号车厢二百多位旅客,也奇迹般,集体保持了沉默。
当然,以上这些情形,此时的云萱草并不知道。
从她开口喊出“前方铁轨,有倾斜断裂”的刹那,同时也想了借口,或是附近有亲戚熟人发信息告知的,或是瞎翻手机无意中看到的之类。可是,借口再天花乱坠也只是借口,经不住一句“没信号”的质疑。成千上万旅客、司乘都没信号,就你有?
更要命的是,满车厢奇异的花香和青草香,根本就没法囫囵周全。谁家的香水喷雾这么厉害?能数九寒天催开梅花红、催生百草绿?
她自己其实也不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上个月满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太祖母将剩下的四分之一颗万草千花丹给她服用了,她就察觉有异。但她诊脉察查,又没发现异常。便理所当然以为,那是解毒后效。她生来身带异毒,是自娘胎里带的。是祖父以性命相搏才为她保全那颗药,她才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后来又有过一次异象,她便隐有察觉。但凡周遭绿植花草有特殊躁动,便是即将有重大异常变故发生。但每当察觉有异之前,她总会莫名其妙昏睡过去,睡得很深很沉,外界发生的事完全不知道。只能醒后通过现场残存香气,以及在场其他人的奇异反应试着拼凑事件真相。
可惜,上一次,加上这次,两回异象发生,都不是在家里,身边也无亲近人在,又实在没法开口问陌生人,搞得她自己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所以,也就只能做好了万一借口不被采信,自己会被当异类或怪物围观的准备。
被围观,被攻击,被恶意揣测,被辱之谤之毁之,那又怎样?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身为医者生命无价”八个字一代一代印刻在云家人的血脉里,即便是人死了,骨朽了,这八个字也得熠熠生辉不能忘。
列车制停的第一时间,云萱草就从座椅底艰难爬出来。肚子上揣个大的,怀里再端个更大的,想不艰难也不行啊。
吭吭哧哧好不容易爬出来,宋九却还没回来。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员伤亡,云萱草心急如焚。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将小南瓜往肩膀上一扛,一跳一跳绕开满过道还躺平着的胳膊腿儿,一路向8号车厢广播室去。那里消息最是灵通,离医务室也近,万一有人受伤,立时就能救治。
出了十七号车厢,行进速度就越来越慢,车上乱成一团,沸反盈天,所幸是无人员伤亡。云萱草暗舒了一口气,脚下速度却半点不敢减。“时间就是生命”这话,不是白说的。若有人重伤,能提前一秒得到救治,就能多三五分的生还机会。
眼看8号车厢在望,一路行来,偶尔有一两个轻微磕伤擦伤的,云萱草都给留了药。正满心庆幸,一抬头,呼吸顿时一窒。
粗糙铁质地板上,刺目的暗红色血液正蜿蜒渗开,一路淌到过道中间。
“是人的血!”云萱草警惕后退,捂住小南瓜嘴巴,轻轻将人拍醒。斜一眼左侧值班室,是空的。低低耳语,将人藏进去,听得“咔嗒”一声轻响,是门从里头锁住了。
云萱草这才放了一半的心。操起洗脸池旁的拖把,小心翼翼顺着血迹朝前挪。10号与9号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旁,露出两条大长腿,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这质地精良线条挺阔的黑色长裤大长腿,莫名眼熟。
云萱草心里一突,急奔两步,果然,是宋九!
脸色惨白,有血正从胸口一汨汨渗出,可胸口处却没有伤!这么个渗法儿,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血,还淌的到处是!难道……
“啪”,拖把掉地上。云萱草一把将人扒开,果然,后背靠着的车壁处,大片血红。
宋九后心处,插着一把刀,只有两指宽的刀刃露在外头,从带血的刀把和刀刃判断,是一把窄长的尖刀!
难怪前胸心口处被血渗透,竟是,被生生捅了个对穿!
忙搭脉,险之又险,不是对穿了心脏,偏移了的那一线,便是生机!
云萱草手忙脚乱将大花袄的大口袋翻开,抓出黑色柒号瓶,启封,捏腮,一股脑儿给灌进嘴里,连戳人迎、天突、廉泉三处大穴,促咽,防吐。
又一古脑将原先当头巾使的大花布扯成条,小心固定好匕首。再上药,止血,包扎,一系列连急救中心外科医生都要头痛的高难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才一屁股瘫在地上,扒拉手机拨打列车紧急电话。
所幸是,虽为八十年代老式绿皮火车,但毕竟是24年新时代,医疗服务室的各种配备甚是齐全,诊疗床、AEd除颤仪等基础急救设备都有。但再齐备,外科手术无菌手术室那般的条件,是没有的。
医务室值守的白大夫日常治个小病小痛还行,哪处理过这等高危伤情和伤患?一张脸比宋九的还惨白,递酒精布的手都在颤,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儿,“这位,你,确定,要给拔,拔匕首?”
不知要如何称呼这位胆大包天的“孕妇”,小小年纪,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般任性妄为吧?
哦不,不是胆大包天,简直是傻里吧唧傻憨憨一个!
青州二院急救中心的外科一把刀汤师弟,怕也不敢揽这活儿吧?这明明就是个死人了,连呼吸都没了,心跳也差不多停了。就这么没了,也属正常。
可她,这一搭手,一使力,匕首“噗”一拔,就凭白担上了一条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