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侯爷和沈将军眼下都平安,只是……”
信使皱眉抬起脸,脸上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气恼。
“不少将士们和军马严重腹泻,将士们卧倒在床,军马也折损大半。”
“怎么会这样?”君潜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有人下毒?”
“不是下毒啊,殿下?”信使红着眼睛,急得都快要哭出来,“是粮草里掺杂着发毒的粮食。”
“什么!”沈蕴文眉头重重一跳,“怎么会这样?”
“您问小人,小人又去问谁啊?”信使无奈地摇摇头,“如狼如虎的沈家军,现在都成了病号,这杖可怎么打啊?”
君潜眉头皱紧,“匈奴情况如何?”
“小人出来送信的时候,匈奴大军已兵临我啸天关关外……”
说到这里,信使红着眼睛垂下脸。
“要是这场仗真打起来,大家……肯定扛不住。”
“秦北城这个浑蛋!”君潜气骂出声,“本王真该将他碎尸万段。”
此次送往西北的粮草,全部都是由户部安排。
君潜不用想也知道,秦北城这个新上任的户部中书郎,肯定是从中做了手脚。
要不然,发霉的粮食怎么可能运往西北做军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西北原本就不是产粮大地,军粮全靠朝廷提供。
士兵们提着脑袋,为大邺守护西北大门。
这些浑蛋东西,竟然给他们送去发霉的粮食。
沈家军可是大邺最出色的骑兵,没了马他们骑什么,怎么打仗?
拉肚子拉到虚脱的将士们,怎么守城?
“你马上前往京城传信,我们去尽快赶赴西北,支援沈侯。”
用力推一把信使,君潜厉声低喝。
“快去啊!”
“是!”
两个信使迅速行个礼,重新跳下马背,继续打马向着京城的方向急奔而去。
“传令。”君潜转过身,大声下令,“所有人即刻上马,从现在起,除换马之外不得停留,全速支援西北。”
“是!”
赵池等众将军齐应。
一把将岁岁抱到怀里,君潜飞身冲过去,跳上自己的马背。
将小家伙在怀中抱紧,他伸手拉紧马缰。
“走!”
岁岁嘟起小嘴,吹一声口哨。
听到她的声音,林中的老虎和黑熊纷纷冲过来。
原本停在树枝上休息的金雕,也展翼掠过来,飞到二人头顶。
沈蕴文、赵池、长禄等人也纷纷奔过来。
沈蕴文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起岁岁的食物,提过装着热水的水壶。
赵池一把将小金丝猴抱到怀里,跳到自己的马上。
几个人迅速追到君潜身后。
在众人身后,两万将士如影随形地跟过来,一个个都是面色肃然。
饭吃到一半直接将干粮塞到身上,水也顾不得多喝。
不住地催动着自己的战马,向着西北的方向急奔过去。
岁岁缩在君潜怀里,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袍。
“神仙哥哥,爹爹他们会不会有事?”
“不会,只要咱们够快,就一定能及时赶到。”
换一只胳膊将小家伙搂紧,君潜扯过自己的披风,裹到她身上,替她挡住迎面的风尘。
“驾——”
起初,岁岁还努力坚持着,睁着眼睛。
后来就渐渐扛不住,靠在少年人的胸口睡着。
在小家伙的睡梦中,君潜两次换马。
两万增援骑兵,风尘仆仆地穿过大邺中原腹地,进入西北境内。
……
……
西北门户。
啸天关。
太阳再一次在西边天际沉没。
白天还有些燥热的西北,很快就染上凉意。
从大漠上吹过来的风,钻进铁甲的缝隙,厚重的军装也挡不住的冷。
接过副将陈宵递过来的药汤,沈怀瑾抬起右手,将一大碗苦涩的汤汁灌进喉咙。
抬起手背,抹一把唇角,他顺手将空碗放到陈宵手中的托盘上。
“将士们情况如何?”
“军医的药已经发下去,不过……”陈宵语气无奈,“有些将士腹泻的实在太过严重,眼下又没有粮草可用,大家站都站不起来。”
沈怀瑾眉头皱紧:“我们现在能用的人有多少?”
“大概只有三成。”副将道。
加上沈怀瑾带来的五万人,整个西北也不过只有十万军马。
沈家长子沈蕴川,率领着一万斥侯军,分守在关外几处营地。
留给啸天关和临风城的就只剩下九万人手。
临风城不能空无一人,也要有人守护。
眼下,他手下能用的最多也就两万人。
沈怀瑾皱着眉,注视着关外那一片黑压压的匈奴大军。
这一次,对方的人马至少在十万以上。
两万对十万。
哪怕是他能拒关而守,这一仗也不乐观。
“让能动的士兵们,用那些还能动的战马,将病倒的将士送回临风城。”
沈怀瑾抬起手掌,正了正身上铁甲。
“若啸天关失守,紧闭城门,誓死守城。”
“侯爷。”陈宵一抱拳,“您和他们一起退守临风城,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陈宵很明白,这一仗胜算不大。
留下来的人,十有八九是一死。
沈怀瑾是主帅,当然不能死。
“由你来护送病倒的将士们回城。”沈怀瑾抬起右手,扶住陈宵的肩膀,“若本侯有事,你就接替本侯为帅。”
“不行!”陈宵皱眉,“末将哪有这个本事,再说……”
“住口。”沈怀瑾脸一沉,“你要抗令吗?”
“末将不敢。”陈宵咬咬后牙,“末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侯爷非要留下。”
“这一仗拼的不是实力,而是斗志。”沈怀瑾环视一眼四周,“本侯留下,大家的心才不会散,你懂吗?”
陈宵垂着脸,没出声。
哪怕是城墙上的守兵,也都已经两天没吃饭。
这种情况下打仗,对于每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
沈怀瑾留下,与众人同生共死。
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守住啸天关。
若是当主帅的逃了,大家会怎么想?
到那个时候,这一仗必败无疑。
“若是本侯回不去,你记得告诉我家岁岁,就说……爹爹失言了,让她别生爹爹的气。还等什么,快去!”
推开陈宵,沈怀瑾伸过手掌,拿过架子上自己的长枪。
上前一步,站到关墙的箭垛前。
“所有守关的将士听着,在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如果让这些西北虎狼入关,他们会一路烧杀抢掠,我们的妻儿家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口中食。”
用力将长枪重重击在城墙上,沈怀瑾沙着嗓子,沉喝出声。
“今晚就是只剩下一个人,也不能让这些西北虎狼,踏入我啸天关一步!誓死守住啸天关!”
立刻有人大声回应。
那声音渐渐汇聚起来,变成一个整齐的怒吼。
“誓死守住啸天关!”
副将陈宵抹一把眼睛,转身奔下关墙。
关墙下。
因为吃过发霉的粮草,又拉又肚都已经站不起来的将士们。
东一个,西一个或躲或靠,一个个都是面色苍白。
严重的躺在地上,眼睛都要睁不开。
“侯爷有令。”陈宵大声开口,“将能动的战马牵来,将病重的将士们送回临风城。”
陈宵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大家都已经猜到沈怀瑾的用意。
“我不走。”一个副将吃力地撑着剑站起身,“末将与沈侯共存亡!”
“我也是!”一个亲兵也吃力地爬起来,“侯爷在哪儿,沈家军就在哪儿。”
受到二人感染,那些原本东倒西歪的伤病号们。
或是撑着刀剑,或是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一个个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眼神却依旧写着坚定。
“咱们沈家军没有孬种,就是死也能死在沙场上。”
“老子也不走,他奶奶的,老子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一个。”
“咱们就在这里守着,他们进来一个,咱们杀……杀一个。”
……
“陈将军。”亲兵红着眼睛看向陈宵,“现在怎么办?”
陈宵吸吸鼻子,一把拔出腰上的大剑。
“还能爬得动的,都跟我上关墙,爬不动的就留在下面,一个人拉不动弓就两个人拉,两个人拉不动弓就三个,要是那群狗娘养的真的冲进来,你们就是用牙咬也要把他们咬死。”
转身,他大步奔上关墙。
还有力气的病号们,也纷纷挣扎着跟着他重新回到关墙上。
沈怀瑾听到声音,皱眉转过脸。
“怎么回事?”
“启禀侯爷。”陈宵一梗脖子,“伤病号没有一人愿意离开,您要是觉得末将抗令,你就把末将砍了,要不然……末将就留下杀敌。”
“还有我们,也要留下杀敌。”
在他身后,病号们搀扶着爬上关墙。
关墙下,那些实在没力气的,或是两三个合作,准备好弓和箭。
或是拔出剑,或是握紧匕首……
个个都是一副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走活命。
注意到沈怀瑾的目光,一个靠在营帐上的百人长抬起右手,重重击在胸口。
“沈家军上下,誓与侯爷共存亡。”
……
关墙上下,无数声音汇成一个。
“沈家军上下,誓与侯爷共存亡。”
一向冷心冷肺的沈怀瑾,此刻也是眼眶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