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莉秀的欣慰没能持续几天，随着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南下燕京，李乐又变回了原型。
从北峪村开完了第三次项目洽谈对接会，回燕京的车里，李乐一边敲着膝盖上的笔记本，一边问莉秀道。
“殷其雷殷老师那边说什么时候能到么？”
“临安那边明天有一个设计交底会，殷老师那边回复是下周一能到燕京。”
“那行，尽快让他的团队和项目组进行对接，之后和文保所的人一起去北峪村做现场实地勘察，尽快拿出修缮和改造的方案来。”
“哦，好。”
“古村落保护认定的流程申请了么?”
“申请了，那个洪副县长亲自负责的。”
“你回去之后，赶紧组织项目部的人，把协议拟出来，争取下次去北峪村，把项目正式确定，好赶上第二批历史文化名村认定的申报。”
“明白了。不过，李先生，为什么您还要让当地旅游局下属的开发公司也参与进来？其实如果没有他们对股份比例的要求，这个项目应该上次谈判就确定下来了？”
李乐笑了笑，“北峪村这个项目和临安的七里茶园不一样，这个是属于利用村集体和村民的自有资源进行的商业开发。你不懂我们的国情，现在看着是县里的旅游局又插了一脚，但他们进来，代表的意义不一样。”
“国情？”
“未谋胜先谋败，当你对这些村民有了足够了解之后，就知道了。”
莉秀琢磨琢磨，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来，打开手里的公文包，掏出一摞文件来。“对了，李先生，这是上个月酒店的销售数据，您过目。”
“着不着急？”
“不着急。”
“那就放那吧，我明天抽空看。”
“哦。还有这个，这个是免税店新年优惠活动的策划案。”
“姜副会长看过了么？”
“看过了。”
“那我就不看了，他负责宣传推广策划的，无非是满减搭售买赠充值抵，他有经验。再说上周看电话会议时候不强调过了么，财务负责审核价格，你提醒一下，注意所有优惠产品销售价格毛利别低于23%就成。”
“下周一酒店要和中青旅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举行签约仪式，您看？”
李乐看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日期，“我不去，让崔部长去。”
“从汉城飞过来？”
“哦，对，浪费机票钱，那，你去吧。”
“我去？”
“怎么？你不能代表公司？”
“那，好吧，还有，李先生，这个是关于.....”
“停停停，你先放着，我明天，不，后天，找个时间回公司一趟都给签了行不？这破差事，每天邮件、oA都看不完，大事小情的都得报，你说是不是公司的组织架构有问题？权力下放的还不够？职级和管理权限不明确？哪有逮着老板一个人猛踹的，我就知道这婆姨暗搓搓让我接这个活没好事，你说当老板的，不都睡觉睡到自然醒，每天不是打打高尔夫，开开游艇钓钓鱼，晚上会所嫩....呃牛排红酒.....”
“李先生？您话有些密了啊。”
“啊，有么？呵呵呵。”
听到李乐的碎嘴子，莉秀的心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凉飕飕的。
虽说这位爷真要做起事来，比大小姐的效率要高上许多，可就这疲沓劲儿，还有不跟在腚后面催着，就想着偷懒躲滑的甩手性子，哎....大小姐，您啥时候回来啊！
莉秀一路怨念着，车子到了马厂胡同。
“行了，我走了啊。有事儿你先处理着。小杜，把莉秀小姐安全送到家。”
“嘭！”
车门一开一关，李乐拎着包蹦了出去。
“诶诶，李先生，李.....”莉秀瞧见那个圆寸脑袋嗖的一声消失在胡同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杜。”
“啊，莉秀小姐，您说。”
“你说，咱们公司是不是吃枣药丸？”
“没啊，这不挺好的？您坐稳，我送您回家。”
“不回。我今天请你吃卤煮，多加肠多加肉！气死我了。”
“好嘞。”
那边小杜拉着莉秀去吃卤煮火烧，这边李乐一路蹦跶着，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家门。
“妈，妈！妈诶！”
“喊什么喊，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
正房门一开，头后扎着一个麻花辫，穿着一件蓬松款的灰色毛衫的曾敏探出身，指着李乐嚷道。
“哦，我亲爱的妈妈，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不回来，等你在家翻天？”
“哪能呢，咱家不还有我奶么，那是如来佛祖。”
“哈怂，别臭贫，要进就进，一点儿暖和气儿都跑光了。”
“诶诶诶。”
李乐进门，先喊了声“奶”，又看了看歪在沙发上，捧着几件婴儿服的大小姐，这才围着曾敏转悠了两圈。
“转圈儿拉磨呢，看啥？”曾敏一推儿子，坐到大小姐身边。
“妈耶，到底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啊，您这去了一趟，待了几天，气色儿都不一样了，更年轻了啊。”
“你就剩张嘴了。”
“阿妈，李乐没说错啊？我看您这趟回来，比以前更好看了，皮肤都好了啊。”富姐揽起曾敏的胳膊。
“诶，是嘛？我怎么没觉得？”曾敏摸摸脸。
“是不一样，北方还是不如南边温润。”付清梅也笑。
“妈，您也跟着凑热闹，我这年纪，都要当奶奶了，还什么好看不看的。”
李乐拎了个小板凳，一屁股坐沙发边上，“噫，这话说滴。我爸在家，肯定又得说，曾老师，请不要认不清现实。”
“啊哈哈哈~~~~”曾敏一抚额头，“说吧，嘴这么甜，有什么企图？”
“没啥企图，就是想你了呗。”李乐拿起大小姐手边的几件小衣服，比划着。
曾敏看了看儿子，忽然想起前几天自己不在时，李乐经历的一场离别。
微微叹口气，伸手在圆寸脑袋上搓了几下，“臭小子。”
“嘿嘿。诶，妈，这衣服，我怎么瞧着像穿过的？”
“哦，这个啊，小李枋的。”
“谁？”
“李枋，你什么记性。”
“哦哦，嗨，我大伯他们不都叫狗蛋么，李狗蛋。咱家这俩以后，一个叫铁牛，一个叫铁锤。”
“一边儿去，还李逵呢，啥破名。”
“不过，妈，咋把狗蛋儿的衣服给拿来了？”
“你大伯说，老家的风俗，穿了百家衣，活到七十七。就让我给拿来了，再说，小孩儿么，长得快，这没几天就穿不上了。”
“至于么，又不是没钱买，再说，狗蛋儿夏天生的，这咋穿？”
“废话，你不知道穿里面。”
“以前那是生活不好，胖浪费，穿旧衣服就穿了，现在，别了吧。”
大小姐一把从李乐手里，把小衣服扯了过来，“不啊，这不挺好？再说，这衣服上过身，洗过的，柔软舒适的，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再洗一遍拿紫外线晒一遍不就行了？你就是矫情的。”
“嘿嘿嘿，你这人。”
“行了，穿就穿，别管是老家的习俗还是不浪费。孩子一天一个样，能穿几次？”
老太太一句话，李乐只能“嗯”。
“诶，妈，你咋在临安这么长时间？”李乐拉了拉小板凳，顺手把富姐的脚拎起来，搭到自己膝盖上，给揉着小腿。
曾敏看着儿子这熟练程度，想笑，又憋住。
“还不是你爸，先是说腿疼，后是说头疼，哪哪儿都不舒服，跟小孩儿一样，耍赖呗。”
“住的都安顿好了？”付清梅问道。
“厅里给分的周转房，就在什么荷路，老小区，都是一个单位的，挺安静。周围吃吃喝喝什么的也挺方便。”
“几楼？”
“二楼。三室一厅。家具什么的上面要给配，我们没要，家具家电都是自己买的。”
付清梅点点头，“嗯。二楼还可以。公家给配的住处，再让公家给配家具，那就有点不像话了。自己又不是没钱买。还有，住公家的周转房，别忘了交房租。”
“您放心，这都是每月从工资里扣的。”
“那就好。”
大小姐这时候拿脚指头夹了李乐的胳膊，李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那个啥，妈？我们在临安那边也买了套房子。”
“你们，啥时候买的？”
“就，前几天，富贞安排人去的，先声明，我掏的钱！”李乐举手。
“你在那买房子干嘛？”
“不还是我爸在那么？谁知道呆几年？就想着，要是和我奶一起去那边看我爸，总不能一家几口人挤那个周转房吧，住的开？这不，还有这俩个小的，您忍心住宾馆？”
李乐摸了摸大小姐现在站起来连脚指头都看不见了的肚子，又被拍开。
“又乱花钱，你爸以后回燕京怎么弄？”
“现在这房价跟坐火箭一样，还能亏了？过些年转手一卖，指不定赚出一套房子来。是吧，奶？”
“我懒得管你们，只要正地方来的钱。”
“行吧，反正你兜里有钱。”曾敏心里挺美，“房子在哪？”
“叫什么来着？”李乐瞅瞅大小姐。
“绿源小区，在黄龙。说是一套四室两厅的大平层。”
“对对对，170多平，不过还没装修，到时候您给设计设计？”
“嘿，你倒是会给我派活儿。大老远的，我哪有那工夫。你不是有曹尚么，大泉的房子不就是他给装修的？让他帮忙弄去，回头效果图给我看一眼就成。”
“也成。回头让人把钥匙给我爸送过去。”
曾敏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看了看李乐，“有个事儿你爸让我告诉你一声。”
“啥？”
“之前的就算了，那个谁也没个前后眼，但是这几年，不要去那边有什么新的买卖往来，记住没？”
李乐琢磨琢磨，“嗯，明白。”
大小姐听了，先看了眼老太太，这才说道，“那，阿妈，我们家？”
“你们家的是你们家的，都在明面上，该知道都知道，该怎么怎么着。”老太太说了句。
大小姐点点头，没说什么。
曾老师回家，小李厨子自然卖力气表现了一番，连着后院儿的保健组都跟着沾了光。
吃完饭，聊会儿天，付清梅就把李乐和大小姐撵回屋，最后一个月，孩子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得睡好。
大小姐躺在床头，听着李乐的码字儿声，觉得无比安心。
“乐啊。”
“干哈？喝水尿尿还是吃东西。”李乐忙转身。
“讨厌。”大小姐歪过身，“那个，阿妈说的，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瓜田李下的。不去的好。”
“那我也给阿爸打个电话。”
“至于么？你还能管得了他？”
“你不说了么？瓜田李下。提个醒呗。”
“呵呵，你啊。谢谢啊！”
“你打算怎么谢？”
“扳手钳子螺丝刀卸。”
“李乐？”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有什么冲我来，别打孩子，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