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商礼说着便笑出泪来,又重重的答了一声,“好,回家。”
望着商礼通红的眼眶,秦漪垂眸抬手拭去她的泪,“晚舟还有家的。”
“陆府还在,我还在,晚舟始终都有一个家。”秦漪轻声开口说道。
“况且,你瞧,那处都是谁?”秦漪手指着红墙青瓦,宫门口的一干人等,笑着问着商礼。
商礼顺着秦漪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竟是故人。
还活着的,秦茗、唐婧珂、孟幼真、宋芷青,宋翰彦,沈复,除了这几个朋友,还有她身边的以安三人,看见商礼的时候以安三人已经泣不成声。
原本,应该还有许多人的。
“殿下……”商礼张口叫了一声后,便再也忍不住扑到秦漪的怀里,放声大哭。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她今年二十八了,十六岁科举入朝为官,十二年,竟然十二年了。
时间好长啊,长到她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一面了。
十二年……
秦漪把商礼抱的很紧,给予她的全部,“晚舟,我们不是明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们做到了。”
商礼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知道。”
“苦尽甘来后,幸好,幸好殿下还在,幸好没那么多人丧命。”
幸好,还能让我和你,有一个家。
秦漪拍着商礼的后背,摸着有些硌手的脊背,秦漪眼里泛起心疼,安慰商礼道:“我们回家,她们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好,回家!”
这一晚的公主府热闹非凡,许多人欢聚一堂,秦疏原本也想来的,结果被秦漪给拒绝了,后来没办法,秦茗好说歹说,打着掩护,让这帝王溜出来。
或许所有人的理想都不是一致的,但是她们二十几年的时光,经历过血泪,这份情,早就记在心里了。
毕竟,她们都有良心。
就像是底层的百姓只知道日子好起来了,至于上层的人,她们也不关心。
“诶?!诶!谁把我从丰乐楼带来的小糕点给偷吃了!”
沈复喝红了脸,大声吵嚷道。宋翰彦不耐烦的啧啧两声,“小气什么!让姜二哥吃了,找他去!”
沈复梗着脖子,朦胧的双眼看着人高马大的姜协,或许是喝多了酒,酒劲上来了,竟然也敢对姜协动手了。
只见沈复身子晃晃悠悠的去姜协身边动手扣姜协的嘴,嘴里说道:“那是阿瑾给我买的,我还没吃几口呢!吐出来!”
姜协一皱眉,一抬手,直接把沈复推倒了。
刚出手姜协就有点后悔了,他何苦跟他一个文人计较?
“吃点咋了?给你,喝点酒溜溜得了。”话毕,姜协又开了一坛子第一江山递给沈复。
给沈复一坛,姜协顺手又开了两三坛,递给宋翰彦,顺道招呼着迟到的陆逸云,“来晚了嘿,先赔一个吧。”
醉醺醺的姜协又把一坛子酒递给陆逸云,“怎的来的这般晚?娘子不让?”
陆逸云呵呵的应道:“嗐,倒也没那回事儿,给岳父干活去了。”
“嘿,也对,有这现成的驴不用还等什么。”姜协埋汰了陆逸云一把。
陆逸云就坐,道:“一出外头,别人喊我一声大人,可到我岳父跟前,死活看不上我。”
“走了!”
陆逸云仰头猛猛灌酒,话语中不见失落,姜协倒也知道,“若真看不上你,当初咱们打仗那会儿,你个血人,都被抬出去的。你岳父一家本就清廉,硬是豁出去大半的家底给你求了药来呢。”
姜协说话之时,陆逸云也喝完了,把酒坛子倒过来,只剩下几滴,大喊一声:“痛快!”
“我自然是知道我岳父一家心疼我!”陆逸云脸上的骄傲都不带掩饰的。
“你这混球!喝!”姜协笑骂一句,随后几人又开始畅饮。
唐婧珂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她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恍然如梦。可又是真实的,因为她身边再也没有那个跟她拌嘴的人了。
鹿闻是走的最早的,走了七年。七年,鹿闻的妹妹已经嫁人了,生活美满,是唐婧珂亲自给挑选的夫婿,一生一世待她好。
她身边也再没有让她叫一声蒋姐姐的人了,也再不会有她成天骂上八百遍的人了。
蒋舒顷死了,方宇卿这个惹人厌的家伙也死了。
“钰瑶。”
身边的宋芷青轻唤唐婧珂的姓名,在唐婧珂疑惑的目光中,宋芷青手指碰着唐婧珂的手腕,“故人已逝,理应珍惜当下。”
秦茗就坐在一边,难免哽咽,若是当时她早一点回去,她们俩是不是就不会死?
“说到当下,的确是我来晚了。”又一道声音穿插进来。
唐婧珂和秦茗三人抬头一看,是商礼。
商礼径直走到唐婧珂跟前坐下,面上已经是哭过了,她坦言道:“郡主,原谅我迟来的道歉。”
唐婧珂被商礼气笑了,“你来个甚的道歉,鹿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是他的事情,我管不着。而且,现在,我转变我从前的想法了。”
从前她偏激的认为,为什么新阳死了那么多人,唯独商礼活了下来。说好去探望,送行的一面竟然是永远,那时候的她对待鹿闻的感情比商礼深,所以她怨。
可现在,她也知道商礼不容易,一女子女扮男装,上过战场,死里逃生已经是不容易,从前到现在,商礼和秦漪身上的担子从来都是最重的。
唐婧珂在商礼惊讶的目光里,给商礼倒了一碗酒,语气中多是自豪道:“商礼,你真的很厉害啊,我们的商君!”
商礼喝下一碗酒,接着笑着笑着就哭了,摇头时泪珠滚落,“可蒋舒顷二人的死也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让方宇卿……”
商礼刚说两句,却发现自己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抽噎着,止不住情绪,放声哭着。
秦漪把商礼揽在怀里,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给了她一个依靠。
秦茗一听这话,更是要说两句了,可是她到底也是忍不住哭,道:“别提了,若是我当时再回去的早一点,也许俩人都不用死了。”说完便转头投进舒珺的怀抱。
宋芷青也偷偷掉了眼泪,她亲眼看着她们死在她眼前的。
直到今夜,她们才敢解开自己心里的结。
唐婧珂红着眼睛,眼泪还挂在眼尾,看着秦漪,囔囔的说道:“你不管管呐?”
秦漪眼睛里闪烁着能包容万物的光,道:“说开就好。”
唐婧珂笑骂了一声,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那人都死了,还能,活了不成?她们的死谁都不能揽责,咱们哭只是因为她们不在,至于为什么死,你我都心知肚明。”
“现在就是,好好活着!要不然底下的人急的团团转,上面的人还净担心了。咱们可是要比谁活的时间长啊!”
唐婧珂笑着说出这番话来,眉眼风采依旧,果敢亦热情。
商礼和秦茗破涕为笑,有些时候,自己劝解不一定能行,但是,自己的朋友来,一定可以。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与其说是唐婧珂代替鹿闻、蒋舒顷她们原谅,倒不如说是她们急的拜托唐婧珂,让商礼她们俩一定要好好生活。
“好,是是是,还是我们郡主会说话!”
商礼夸赞道,秦茗听到后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家钰瑶最好了!”
“去去去,就你的嘴会说话!”唐婧珂嫌弃的语气却遮挡不住眼中的笑意。
“哈哈哈!”
“哈哈哈!”
几人笑成一团,声音传千里。惊得喝酒的沈复和姜协一个激灵,隔着老远,沈复就听一家娘子豪爽的嗓门,果真将门。
商礼握着秦漪的手,笑语盈盈的看着秦漪,随后摊开秦漪的手,不多时,秦漪的手掌心中便躺着一颗红豆。
秦漪眼角晕开笑意,额间海棠花璀然夺目,问道:“这是何意?”
“但愿我来的还不算太迟,殿下。”商礼双眼中写满爱意,“红豆谓相思,相思即中意。我的相意,给我一个新家,好吗?”
秦漪失笑,道:“我们的家一直都在,从来没有变。”
春夏轮替,谁藏在我心里,是你。
敬余生岁月漫长,敬你我相爱勿忘。
秦漪的声音清冽和商礼的温润,两声音合在一起,明月之下,相约白首。
“愿,结发为妻妻,恩爱两不疑。”
所有人都是她们的见证。
纸张已然泛黄,故事迎来终章。
你看,春和景明,海晏河清了。
也总有旧人去,总有新人来。
“喂!那边的小娘子们呦~”沈复对着秦漪她们那边大喊一声。
唐婧珂手倚着栏杆,吸气回道:“怎么了?喝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惯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那边的话传过来,姜协、宋翰彦几人嘲笑着沈复,沈复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嘛这是。”
随后沈复便摇了摇头,继续喊道:“长夜漫漫,不知小娘子们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唐婧珂摇头轻笑,跟身后几人对视几眼,随后众女齐声道:“好!”
众人共举一杯酒,明月高挂,豪气冲天。
半生的血泪,半生的骄傲痴狂,半生的爱恨嗔痴,都在酒里头了。
都说东京富贵迷人眼,那是什么把这样一群人聚到了一起,是亲情、友情、爱情……
她们之间又有什么不一样?没有不一样。
因为底色都是爱。
“干!”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