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不远,即能望见一片令人惊叹的梅花林。
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绚烂得仿佛天边半壁的红霞。
不多时,马车停驻在那名唤‘岁寒庄’的庄院前。
刚下得马车来,瞬间便被一股清新脱俗、淡雅宜人的梅花香气所包围。
“幽若见过小夫人。”
幽若竟立在庄前一直等候,看见她被冻得微红的脸颊,许是等了有些时辰。
“抱歉,是我来迟了,倒让姑娘在冷风里等了许久。”
江阮宁歉然上前,虚扶起幽若。
“小夫人言重了,幽若不过刚到片刻。”
言罢,她嘴角那抹浅笑更添几分暖意,继续说道:“这一路车马劳顿,想来小夫人也累了吧。快进去歇息片刻,酒宴稍后会在梅林里设下。东家此番特意取了用去年梅花上积攒的雪花酿制的佳酿,很有一番雅趣,待会儿小夫人可要好好品尝呢。”
江阮宁走在最前,春桃和雪怜跟在身后,而幽若则如半个主人一般,随在她的身侧为她带路。
“东家?”江阮宁疑道:“起先姑娘提这梅林,我原以为是一片无主之地。不过今日亲眼目睹这番盛景,如此繁花似锦,若非有人精心呵护,必然没有这浩瀚梅林之盎然生机。”
幽若笑笑,望了那些争相斗艳的梅树,说:“这梅林的主人品性高洁,正如这梅花一样,更是一个爱梅之人。寻常可是轻易不见外客的呢。”
幽若回身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江阮宁脚步一顿:莫非这梅林的主人竟是安王么?
春桃从别院带回来的消息,她可是独自在屋里消化了两天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安王,那位在百姓口中一心为民,温润仁善的封地王爷,并非传闻那般心慈忠义。
相反,传说当年先帝驾崩,朝中势力分散为两股,一为拥立幼太子,另一股则是心仪安王能够登位。
然而安王出身尴尬,其母妃昔日不过是一位地位卑贱的舞伎,只是在酒宴上被皇帝宠幸了一次,便怀上了他。
此后被封了位分最末的才人,十月怀胎生下龙子,晋位为昭仪,此后便被抛在一边。
直至先皇龙驭上宾,朝堂之上一时竟无人能担纲大任,恰在此时,一向低调隐于人前的梁璟铄进入众人眼中。
朝中大臣恍然发现,这位皇子虽从前寂寂无名,却实在比那位还在吃奶的幼太子更能胜任帝王之位。
只奈何其生母的身份着实尴尬,所以安王为了让自己的前路没有阻碍,跪见母妃……
朝阳殿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日夜,也一并带走了那个可怜的母亲。
安王跪在那殿宇灰烬前,面色孤寂决绝。
从此,他再没有了自卑不敢在人前现身的母妃。
而他也成了大昭皇太后最心疼的孙儿。
只是当时裴坼战功显赫,在朝堂上独身一人与支持安王之流对峙。
最后,他竟以驻扎于戎狄边界、守护国家安宁的定安大军为筹码,迫使皇太后一党不得不退让妥协。
安王距离问鼎皇位只差一步,最终只能无奈自请远赴北川。
皇太后也因此急火攻心,病逝与常宁宫。
所以,一个为了皇权而逼死生身母亲的人,他真的会是一个心怀百姓,性慈温软之人么?
江阮宁已经犹豫了好久,究竟要不要请求安王的帮助。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经进了雅舍。
这间屋舍,虽以简陋木梁与茅草为顶,内里却别有洞天,透露出一股不俗的雅致与精巧。
屋中摆设无一不备,且件件非寻常之物可比。
光是那些茶盏杯碟,就都是御用宫中之物。
别的不敢夸口,论瓷器江阮宁也算是半个行家,要知道宫中大多瓷器都是出自他们李家。
很多瓷胎还未上窑时她就曾见过。
看着那些瓷盏,江阮宁的神色间不由黯然下来。
“这位便是名动上京的裴侯府上的小夫人吧?果然明艳动人,气质出尘呢。”
聚在一起闲聊的女子们都随着这声惊奇,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幽若笑了笑,道:“小夫人初来与咱们聚宴,大家还是自在些,免得惊扰了小夫人的雅兴。”
随后又面向江阮宁轻声道:“小夫人无需拘谨,今日来的都是一些宫中小姐们,至于那些公子郎君不在这边,自有他们歇息的去处。”
“至于小夫人想要见的人,晚些时候,幽若自会带小夫人前去。”
最后这句话说得极为隐秘,就连身后的春桃和雪怜也并未听见。
江阮宁心里一动,如今她还要急着去见安王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款步高傲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江阮宁一番,语气极为不善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护国公府养在外面的庶女,果然不是我们这些自小在上京长大的闺阁女孩儿能够比得上的。竟然能把裴侯迷的神魂颠倒,为了你不惜与我父亲为难。”
江阮宁一怔,她父亲是谁?
自己来上京好像也没有多久,怎么好像突然就冒出来好多敌人来?
幽若在她耳边悄悄解疑道:“她是刑部侍郎朱大人的千金,名唤作朱惠。朱受是她的兄长。”
江阮宁忍不住在心里长哦了一声,怪不得觉得这张脸看着如此讨厌,倒是与那朱受有几分相似。
“我与朱小姐今日初次相见,又何必口出恶言,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更是听不懂。还有,你身为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言辞间却如此肆意妄为,难道就不怕有损自身风范,玷污了清誉吗?”江阮宁语态平和而不失坚定的道。
在场之人多数忌惮于裴坼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朱家。
于是只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朱惠冷哼一声,勾唇冷笑:“我只是说了实情,你却敢做不敢当么?花楼饮酒,勾引男子,反过来还要被你们倒打一耙。我竟不知这皇城之内的律法何时姓了裴么?”
“朱小姐慎言。”
幽若眼眸一凛,挡在二人之间,义正言辞道:“朱小姐也是官宦之后,定然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大家今日在此不过是为了赏梅花之雅集,若是因为一时口舌之争而给各自家族添了无妄之灾那才是不值。”
朱惠怒目而视,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一个区区风尘女子,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卑贱之辈自然同气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