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西厢,夜还长。
刚完成第一步计划的吴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他准备继续扩大战果。
“别站着,我就是与你随意聊聊,没别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吴翟便不再言语,摸上冰凉的茶壶,慢悠悠的倒起了水。
吴老六在等李恪先开口,总得找点事干才不显得尴尬。
李恪倒没让吴翟久等,一杯茶刚倒完,他忍不住开口道。
“主君,不知那些犯事的戍卒...”
没等李恪说完,吴翟将那杯凉茶推到他面前,一边倒另一杯,一边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你说那些戍卒啊,早罚完了。
“五十军棍。”
吴翟说的漫不经心,李恪听的却如遭雷击,脸色大变。
“这!此举不妥!”
“军法如此,有何不妥?”吴翟端起茶碗,装作没看见李恪的脸色。
“打杀李氏子弟,有损李氏名望!”这小年轻久经行伍,当然知道五十军棍打完的下场。
“...”吴翟茶都送到嘴边了,听到这话又放下了。他是真没想到,李恪关心的居然不是人命,而是李氏名望是否受损。
“我问你,李氏女婿算不算李氏的人?”谈话节奏被打断,吴翟不得已重提李氏女婿,也不知道李恪会不会醒悟过来。
“算。”李恪瞬间悟了,脸色恢复平静。“如此说来,倒也不算驳了李氏颜面。”
很明显,他悟错了。
又很明显,在他心里李氏名望胜过一切。
吴翟不动声色的看着面色平静的李恪,心知这场谈话已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这小年轻一根筋,认死理,他原先准备的说辞用不上了。
在李恪眼里,黑山是李氏的,连吴翟都是李氏的,再继续聊下去怕也只是两头堵,绕不过李氏这个坎。
李恪,收服不了!
想到这,吴翟再次端起茶碗,重新打起了腹稿。收服不了就说服,黑山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必须姓吴!
“如今黑山,王家被灭,谢氏妥协,崔氏放弃。”吴翟话说的很慢,他还在思量,该如何说服李恪交出黑骑营的指挥权。
话刚说一半,李恪又忍不住出言询问,神情看着有些振奋。
“哦?”
“谢崔两家已向李氏俯首?”
闻言,吴翟呡了口凉茶,借机掩饰眼底的不耐烦。
“谢氏已与我达成协议,嫡女嫁入吴府做妾,明年重新选派幢将职任,一切照旧,只领红利,不问军务。”
“崔氏放弃幢将职务,撤出黑山,条件是我开春出兵,远击漠北。”
吴翟这两句话暗示的很明显,谢崔两家是向他俯首,与李氏无关。
“谢氏选择联姻,确实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听这意思,李恪已经开始思索谢崔两家的意图,好像压根没领悟到吴翟的暗示。
吴翟微笑着放下茶碗,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李恪的神色,他在判断这小年轻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不过,出征戎狄,大有不妥!”
“主君,崔氏的条件不可答应。”
说这话时,李恪眼神坦诚,不似作伪。
“哦?”
“说说,为何不能答应。”吴翟顿时有些错愕,深感把握不准这小年轻的脉络。
“明年开春,陇西恐有战事。崔氏打着撤出黑山的幌子,请我等出征戎狄,怕是想断送我等救援陇西的机会。”王氏出兵攻打陇西尚在筹备阶段,知道的人不多,但李恪作为李氏栋梁,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
“主君,不可轻信崔氏啊。”
李恪此时是话由心生,情真意切,丝毫不设防备。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李恪这个年龄应该还没学会为这扇窗户拉上窗帘。
吴翟看在眼里,心里松了口气。他已经意识到了,李恪并非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在李恪看来,无论是向吴翟俯首,还是向李氏俯首,二者并无区别。
此时在李恪心里,已经把吴翟当成是李氏的一份子。
想明白的吴翟再次叹了口气,心底直呼一根筋是真难搞。
见吴翟叹气,李恪顿时急眼,他以为吴翟不听劝告。
“那崔氏绝对是不怀好意。”
“主君,三思啊。”
见状,吴翟不打算再玩心眼,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字条,摆到李恪面前。
“这是陇西传来的消息。”
“第一,陇西不需要救援。”
“第二,明年开春,我等就在黑山待着。”
“原来主君早有定计,是恪多虑了。”李恪不认识李冰璃的字迹,但他认识那李氏传信专用的纸条。
见李恪认可,吴翟又将字条收了回来。这上面有他两口子的悄悄话,能不外传还是尽量不外传的好。
“那么,我们交个底吧。”吴翟现在心里没了计较,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跟李恪摊牌。
李恪见吴翟神色严肃,虽不知是何故,却也正襟危坐,侧耳做聆听状。
吴翟摆摆手示意李恪不用这么紧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同在李氏屋檐下,我们有各自的追求与方向。”
“你来黑山不管是为了建功立业也好,还是为了证明自身价值也罢,又或者单纯是为了光耀李氏门楣。”
“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是你的追求,我都会一一帮你实现。”
“但同样的,我也有我的追求,需要你配合。”
吴翟话说的直白,已近乎开诚布公,就看李恪接不接受。
“恪愚钝,请主君直言示下。”这就是李恪的回答,抱拳行礼,以袖遮面。
凭心而论,吴翟对李恪这态度很不满意,但他依然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公开承认我作为黑山统领的名分地位。”
“在公开场合,你必须支持我做出的所有决断。倘若你觉着我做的不妥,可以如今日这般,私下里找我谈。但在他人面前,你必须时刻与我保持统一论调,全力支持我的一切军令。”
“今后,黑山对外只能有一个声音,虎啸营和黑骑营也不可再分李系与吴系,全体将士必须上下一心,服从我的调遣。”
“倘若你能做到这些,我向你承诺,明年入冬之前,扶你坐上幢将职位。”
“如何?”
吴翟说完便不再言语,面无表情的审视着李恪。
话已至此,就看这小年轻识不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