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嫂子做了一大桌子菜出来。
在顾霖被衙役带走后,赵嫂子便想去找方继越帮忙,想请对方去官府打探消息,却不想被素来沉闷不语的赵大哥拦住了。
赵大哥说道:“二成没有回来,便说明郑颢找到了救霖哥儿的办法,你如今又去找方少东家,到时候两方起了冲突,耽误了救霖哥儿的时机怎么办?”
赵嫂子皱着眉心烦道:“你说怎么办?虽说郑小子是秀才公不错,但他如今不过是府学学子,霖哥儿可是直接被衙役抓走了,郑小子能把他救出来吗?”
“如果换作其他人我不敢保证。”赵大哥说道:“但若是郑小子都没有办法把霖哥儿救出来的话,你找再多人都没用。”
赵大哥对赵嫂子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身,不要给郑小子和霖哥儿添乱。”
赵嫂子这才忍住想要去找方继越帮忙的想法。
好在,郑小子的确把霖哥儿完完整整地从官府救了出来。
吃完晚饭后,顾霖回屋沐浴,换上一身寝衣便躺在床榻上了。
在官府待了一个白日,顾霖虽未受到实质性伤害,但精神一直紧绷着。
屋外响起轻碎的脚步声,顾霖从床顶收回目光看过去,只见赵嫂子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顾霖嗅觉灵敏,虽然对方未走近,但他已经闻到一股清晰的药材味了。
顾霖看向赵嫂子道:“嫂子,我没生病不用喝药。”
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柜台上,赵嫂子转头对顾霖道:“这是安神药,你今日受了惊吓,待会儿把安神药喝下去便能睡个好觉,不用担心做噩梦惊醒了。”
顾霖微垂眼帘,目光落在赵嫂子冻的通红的手指上道:“大冷天的,辛苦嫂子为我熬安神药了,嫂子的手还疼吗?”
“不疼不疼,我每晚入睡前都涂你给我买的膏药,手掌再也没有开裂过了。”
因为早年家境贫苦,每到冬日,赵嫂子的双手都会长冻疮和皲裂,自从被顾霖发现后,顾霖便带着对方去看大夫,而后日日督促对方涂抹膏药。
三年过去,赵嫂子的手慢慢养好了,如今到了冬天,手指头虽会有些疼痒,但再也没有长过冻疮或者开裂了。
抬手指着安神药,赵嫂子说道:“我没见过比郑小子细心的孩子,你刚回屋,他便嘱咐我给你熬安神药,要不然,我都忘记这一茬了。”
这也不能说赵嫂子粗心,而是庄户人家向来不关心这些。
平日里,小孩子在外面玩耍惊了魂,长辈也没有想过带对方看大夫或者熬安神药,都是请乡里的神婆到家里驱邪,而后给孩童灌上一碗符水后便好了。
哪会特意花银子和浪费柴火去熬安神药,没这么精贵。
想到白日郑颢为自己来回奔波,顾霖对赵嫂子问道:“小颢喝安神药了吗?”
赵嫂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放心,原本郑小子不想喝,我直接盯着他喝了后才到你这里来。”
或许是赵嫂子形容的生动形象,顾霖的脑海里浮现出郑颢明明不愿喝安神药,却被赵嫂子逮着盯着,无奈喝下安神药的模样。
顾霖的面上浮现出笑意,而后,他抬手拿起安神药,将药碗放到自己唇边喝起来。
安神药温热微苦,顾霖蹙了蹙眉,但最后还是把它喝完了。
见顾霖将汤药喝完,赵嫂子接过空了的药碗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顾霖点点头,而后,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安神药起了作用的缘故,紧绷的神经慢慢松缓下来,顾霖进入黑沉梦乡。
好运楼刚经历了一场风波,原本顾霖担忧酒楼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但没想到第二日,他来到好运楼时,发现酒楼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赵嫂子在顾霖面前夸林小幺道:“昨日你被衙役带走后,我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幸好有小幺在一旁提醒着我,帮我安抚食客打理酒楼,要不然我一个人完全应付不过来。”
“还有二成,也辛苦他跑上跑下了。”
对于林小幺和于二成能帮助赵嫂子一起稳住好运楼,顾霖是未曾想过的。
尤其是林小幺,原本顾霖便觉得对方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很有能力,是可以栽培的好苗子,经历昨日的事情后,顾霖愈发确定这一点了。
顾霖对林小幺道:“小幺,之后你把采购食材的任务交给二成,你跟在我身边一起打理酒楼。”
顾霖话落,林小幺非常惊喜。
他感到不可思议,有些结巴道:“东家,您……”
顾霖微笑道:“昨日事发突然,你却能临危不乱稳住酒楼场面,就冲这一点我就要奖赏你。原本便想将你培养为掌柜,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这都是你应得的林掌柜。”
顾霖话中带着调侃。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林小幺激动道。
而后,顾霖转头看向于二成道:“如今你还需要再磨砺一番,待你日后能力增加,我亦不会亏待你。”
“是,东家!”
对于林小幺被东家带在身边重点栽培之事,于二成没有半分灰心丧气,林小幺的能力有目共睹,他生不出一丝不满。
安排好二人日后的工作后,顾霖拿出两张纸契。
这两张纸契林小幺和于二成在牙行看过无数遍,他们的眼睛看着顾霖,呼吸渐渐加快。
顾霖微微笑道:“当日买下你们时,我便明言,我这人对待手底下的人向来有罪便罚,有功便赏。你们近几个月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已去官府解除你们奴仆的身份,如今你们是自由身了。”
林小幺和于二成的心绪激动难平。
于他们而言,昨日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本分之内罢了。
顾霖是他们的主家,对方的命运和他们牢牢绑在一起,如果对方出事了,他们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主家能提拔他们已是最大的奖赏,不想对方竟然肯放了他们的卖身契。
林小幺和于二成满脸感激,对着顾霖道:“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东家大恩我等无以回报,日后必定为东家鞍前马后排忧解难。”
看着近乎喜极而泣的二人,顾霖没有笑他们。
他转头对着大堂上其他满脸羡慕的人说道:“我之前说过的话,日后也管用,只要你们好好在我这里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人。”
“是东家。”
如果说众人从前对主家的话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今顾霖放了林小幺和于二成的卖身契后,他们便不再怀疑了。
与此同时,众人奋斗上进的心也被顾霖激发出来了。
顾霖对林小幺说道:“近日大家做事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多加一两的奖金。”
众人立马感激道:“多谢东家!”
于是翌日,来往好运楼的食客们发现前两日还满脸愁容的小二们变得笑容满面。
他们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东家回来了也不用这般高兴吧,一个个地嘴角都咧着没有下来过。”
小二喜气洋洋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被无罪释放,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饭碗没有丢高兴的不得了,而且东家为了奖赏我们,还给我们发了赏钱呢。”
“嚯!”食客惊讶地说道:“你们东家不错啊,若换作其他酒楼的东家被冤枉,去官府走一趟,手底下的人不挨骂挨打都不错了,你们老板不仅没这么做,竟然还给你们发赏钱了。”
小二心里美滋滋,同时在想还有更好的呢,人家有能力的如今都是自由身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但小二仍然很开心,体恤下人的东家没有出事,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毕竟这年头,能像顾老板那般将奴仆当成人看的主家没有几个了。
与食客闲聊着,等对方点菜时,小二笑着说道:“客官,咱们好运楼新研制出一道菜肴,为了回报各位客人对好运楼的不离不弃,东家放话,新菜肴在这一个月内只收一半的价钱。”
“噢?”食客闻言很是好奇问道:“你们好运楼不是做烤肉和古董羹吗,怎么还学起其他酒楼做菜了?”
小二笑着道:“瞧您说的,咱们好运楼一向以食客的意愿为主,东家听到许多食客想吃新菜肴后便努力研制,这不刚做出来,咱们尝过都觉得好才敢端上来给您吃嘛!”
食客抬起手点了点小二道:“瞧瞧你这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那我便点一份吧,不过若是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嘴下留情。”
“自然自然!”小二道。
说完,小二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双手捧着托盘过来。
从托盘上拿下菜肴,小二将其放到食客身前的桌上。
原先食客心中满怀好奇,好运楼能研制出什么新菜品,当看到身前陶碗上面漂浮着的鱼片时,食客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百多文的菜,你就让我吃狗都不吃的东西?”
小二道:“哎呦客官,咱们好运楼向来诚信做生意,哪敢坑骗你们啊?”
食客指着面前的鱼肉道:“如果你们没有欺骗我,怎会端鱼汤上来?鱼肉腥臭多刺,旁的酒楼皆是拿重重的香料油炸焖煮鱼块,你们倒好,清水煮鱼放几颗辣椒就想糊弄我了?”
“客官,您实在冤枉我们了,这是小楼研制出来的酸菜鱼,虽看着清淡吃起来却味道十足。您尽管放心,这鱼肉绝对没有您想象中的腥臭,如果您吃的不满,小的可以为您免单!”
“此话当真?”食客半信半疑地看向小二。
小二挺起胸脯,信心十足道:“绝对当真!”
“好,我先尝尝,若是腥臭难入口,我便去找你们东家好好说道说道。”
食客说完后,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片,他不敢立马入口,而是将鱼肉放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嗅闻起来。
筷子上的鱼肉薄厚均匀,微黑的鱼皮披在雪白鱼肉外面,食客低头闻着,没有想象中的鱼腥味,相反不知道厨子往这鱼里加了什么东西,闻起来竟然有股酸酸辣辣的香气。
这股气味一点都不刺鼻,相反,引得本就没有吃午食的食客的口腔不断地分泌出口水来。
吞咽了一下口水,食客一脸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鱼肉,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面前的鱼肉没有那么难吃么?
这般想着,食客夹起鱼肉,试探性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顿时,食客咀嚼鱼肉的动作一顿,而后,嘴巴立马动起来,嚼动着酸辣嫩滑的鱼肉。
他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鱼肉,不管是府城其他大酒楼做的香辣炸鱼,还是用十几种香料焖煮的鱼块都不如眼前的酸菜鱼好吃。
那些鱼肉只有腹部吃起来嫩滑可口,其他部位都跟嚼木头一样。
但这家酒楼却能将整条鱼都做得香嫩柔滑。
食客的筷子不停地向酸菜鱼夹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酸菜鱼的质疑。
配着一碗米饭,他完全忽略了桌上小二烤制的烤肉,他眼里心里只有身前的酸菜鱼,慢慢地,整碗鱼片都被食客吃完了,这些还不够,食客将酸菜鱼配菜里的豆芽,豆皮都吃完了。
“嗝”
食客打了个饱嗝,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吃的这么撑。
他对一旁侍候自己的小二道:“你们酒楼的酸菜鱼很不错,再帮我打包一份,不,两份酸菜鱼,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好嘞!”
看着身前食客对酸菜鱼满意的态度,小二便明白东家推出的这道新菜肴算是成功了。
他笑眯眯地走出包厢,看着从其他包厢出来,和自己一起走去灶房的小二,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凡尝过酸菜鱼的人没有哪个能拒绝这般美味,若是他不快些赶去灶房,让大师傅做酸菜鱼的话,排到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酸菜鱼受欢迎的程度超乎顾霖想象,他看着林小幺拿过来的账本,一时间脑子有些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