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百姓,眼神中迅速攀上了警惕与排斥。
至于住的离这户人家近的那些个邻里,厌恶的表情中中带上了一丝恍然。
难怪!
他们就背后议论过,李家媳妇很贤惠老实,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出去买个粮食,人就没了?
没想到,这母子俩狠心成这样,直接将娶回家的媳妇卖了!
换粮食换棉衣。
一想到这种毒蛇待在自个身边,简直让人脊背发凉。
沈以渐也面色难看地深吸了一口气,见面前壮汉推诿的模样,冷冷启唇,“你今日敢卖媳妇换粮食,明日就敢卖田庄,我们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老婶子气急了,她一听对方不肯接纳他家去那能享福的好地方,就地撒泼耍赖起来。
“那女子本就是我家出了彩礼买来的,愿意卖就卖了!你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呢!”
她这媳妇可是花了足足五两银子,才半娶半买来的!
因为总从家里头扒粮食补贴那穷苦的娘家,被气急败坏的张婶子大闹一场,提着菜刀砍了人家家里头的门。
吓得媳妇家跟她断亲了。
这女子彻底成他家的人了!
平时张婶子就把她当半个粗使丫鬟使唤,尤其是用着那肚皮帮她儿子传宗接代后,更是作用可有可无了,自然想卖就卖了呗。
但她眼瞅着沈以渐发狠的神色,以及周围众人谴责的目光,隐隐感觉事情的发展方向超出了自个的预料。
她嗫嚅着眼睛到处乱飘,瞅见不远处正探头看热闹的熟悉婆子,立刻来了精神。
“老王家的!你不是也差使你们家不会生蛋的母鸡吗?!你说我这事儿,做的对不!”
她想得到认同。
却不料被张婶子点名的婆子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摆手解释,“我就算差使阿娟,也是家里人口少,需要把她当半个壮劳力使,我自个干的活也不少啊!我可没卖媳妇!”
她就算平时经常跟邻居们嫌弃这息妇做事不麻利,让她烧饭洗衣喂鸡扫雪的,但都是些嫁到婆家的新息妇该做的!
最多算是刀子嘴,但绝对没有心狠手辣到,为了口吃的把她卖了的程度啊!
婆子旁站着新妇见周围人面露狐疑,显然是觉得她婆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娟涨红着脸嗫嚅起来,“婆母对我挺好的,我年轻,多做些活也正常。先前家里粮食快没了,她怕我吃不饱,还从自个碗里头扒了点米粒给我呢!”
这话瞬间打消了周围人的疑虑。
能在缺粮食的时候,把自个吃得省给没血缘关系的媳妇,就凭这一点,也不可能是多坏的人!
张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往日里跟她一起嫌弃息妇的王家婆子居然这么受息妇爱戴,人都傻了。
沈以渐眯起眼,也不打算留眼前的人继续攀扯了,而是直接当众宣布道,“田庄不准许作奸犯科之辈进入,你们家三口还请下车吧。”
少年嘴上说的是请,骨节分明的手却是一把拽起了壮汉的圆领,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那汉子就穿着被扯得破烂不堪的衣裳,被扔出车门,重重地拽在外头的积雪里。
紧接着。
一道消瘦的身影哎呦哎呦叫唤着,摔到了汉子身上。
张婶子那把老骨头若不是有儿子那身膘垫着,恐怕都得摔折了不可。
至于对亲娘异常淡漠,还挺高兴娘能换粮食的宝贝孙子,也被直接丢了下去。
这娇生惯养的男娃,哪里经历过这阵仗。
冷不丁被从柔软温暖的椅子上提了起来,满嘴骂骂咧咧拳打脚踢地试图挣扎。
但在强身健体后,身上以及隐隐显现薄肌的沈以渐面前,着实不够看。
他甚至觉得将这孩童赶下车,是个对的选择。
不然这么能闹腾作妖的小子带进田庄,绝对不会干什么好事。
没有祖母的照料,说不准隔天就去人家院里头偷鸡摸狗,或是堵漂亮小姑娘了。
中巴车开走了。
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男孩手里握着刚刚扒拉到的石子,追着那铁皮包裹的庞然巨物,用石子砸着车泄愤。
但他没想到车子开得速度太快了。
他紧紧追在后头,不仅没扔准琉璃窗,反倒是被那冰冷的积雪劈头盖脸地砸了一身,甚至有不少灌进了嘴里。
他气得哇哇大哭,用拳头捶打起同样追来的祖母,“阿婆,你帮弄死他们!!!”
张婶子吃痛地面孔扭曲了一下,但看宝贝孙孙气成这模样,连忙安慰他,“元宝啊!别气别气!阿婆给你糖吃!”
她说着正准备掏包袱。
但伸手一摸。
张婶子傻眼了,她刚刚被那小畜生丢下来的时候,那装着粮食吃食的包袱没拿下来!
那里头还有两件小孙孙的棉衣呢!
这都是她卖媳妇才换来的东西!
眼下,全没了!
甚至就连他们仨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拉扯地破烂不堪,根本没法御寒,嗖嗖地往里头漏风。
而且这周遭都是白茫茫大雪,想找个深山躲躲显然靠张婶子一人务农养不起儿子孙子,但哪能让大男人下地干活呢?
张婶子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尚在视野范围内的城墙。
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
找苦力而已,居然还管人家家务事。
那田庄,肯定不是正经田庄。
那群穷鬼肯定落不得好。
这样想着,她心情舒畅了不少,叫上气恼的父子朝着城墙方向走去。
眼下……
也只能回蜀城了!
但等几人艰难地跋涉到城门口。
他们惊愕的发现,那厚重镶嵌铆钉的宏伟城门竟牢牢关闭着!
握着武器巡逻的府兵见有人靠近,面无表情地呵斥道,“太守有令,即日起蜀城严禁出入,违者斩立决!”
“你们还敢靠近,是想掉脑袋吗?!”
张婶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连忙扯着嗓子喊道,“兵爷,我们是住城里头的百姓啊!得回家啊!”
但严肃矗立着的府兵刷的抽出箭囊里锋利的箭矢,齐刷刷地对准了试图靠近哀求的老婆子。
躲在张婶子身后的耀祖被吓得两股颤颤,一股腥臊味从裤子上嘀嘀嘀嘀地坠落,撒了一地。
而娇生惯养的小孙孙,更是撒丫子逃到远处的树丛里。
哪里管祖母的死活。
张婶子被那肃穆骇人的氛围,吓得腿肚子哆嗦,身子侧歪地往前倒去。
阴着脸的府兵小首领见这婆子听不懂话似的。
完全无视了自己的警告。
一挥手。
锐利器物的破风声响起。
蓄势待发的箭矢,精准地命中张婶子的脖颈。
因为力道巨大,甚至将那脖颈扎了个透,箭矢从另一头飞了出去。
就跟长眼睛般,一头扎进了畏惧地蜷缩在亲娘身后的壮汉胸口。
一根箭,两个人。
穿成了个血葫芦。
瞬息间,这对母子就没了气息。
躲在草丛里的元宝望着这幕,惊恐地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