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娘有没有毒?你难不难受?想不想死?”
花氏紧张的离闺女远远的问她,现在的几人一脸害怕菜色,再没了之前的豪言壮语,什么打鱼熬鱼挣大钱,不存在的,就怕一条鱼直接给他们毒死了!
陈幺娘手里拿着鱼,扭头看着她娘哭笑不得。
“有毒我现在不得倒了吗?肯定没毒的阿娘,不信你摸摸……”
“我不摸拿走,快拿走,”花氏惊慌的又朝后面走了两步路。
陈锄头他们听见花氏激动的后退,不自觉的也跟着后退了好几步,十几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幺娘。
陈幺娘看离她很远的几个人,脸刷的一下沉了,不是说好同甘共苦的吗?有苦一起吃,死了一起死,都离她这么远干啥?她吃人啊?
“阿娘……”
“我……我屋里好像还有啥事没做,我回去看一下就来了,”花氏急忙起身跑回去了,无视了闺女喊她,她确定闺女不会被毒死,赶紧找借口溜了。
陈幺娘眼睁睁看她娘走了,又盯着小六喊道。
“小六……”
“五姐我……我去学打鱼,不对我去挖草药来着,回头你毒倒了没草药用,”精细鬼看看鱼,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啥当家的,我也回去看看就来了,”冬花看精细鬼走了,她平时少言寡语的,这会小嘴很会说,跟精细鬼后面跑的贼快。
陈幺娘目光直直的盯着剩下的几个人。
伶俐鬼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一脸豁出去的架势,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小五,四哥帮你,还有三哥也说帮你洗鱼,”说着箍紧要跑的鱼波精,把自己藏在鱼波精后面推人出来。
鱼波精脸铁青了,不要脸的,他啥时候说要帮小五洗鱼了?他还有一堆草要砍的。
“我去给小五拿装鱼的盆,鱼洗好总不能放地上吧?”泼皮怪低头说完走了。
不是他不讲义气,实在是打上来的鱼太肥了!看着有点瘆人的厉害。
刁钻精羡慕的看找到借口走的泼皮怪,深呼吸一口气,拉住陈锄头向前挪了两步路,也就挪了两步路而已。
陈幺娘阴沉的脸总算有了好颜色,抓住一条大肥鱼放陈锄头手里,喜笑颜开道。
“阿兄我们发财了,你看鱼好肥好大……”
陈锄头噌一下甩开鱼转头就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撵他。
“我去……我去砍柴,熬鱼不得柴草吗?”
“阿兄我去帮你……”
“我们也去……”鱼波精跟伶俐鬼在陈幺娘的目光里,讪讪的低下头收回迈出的脚,余光恨不得滴血的看刁钻精跑路。
“拿鱼,”陈幺娘指着鱼说道。
“三哥拿,”伶俐鬼拿鱼波精手抓鱼。
“为啥不是你拿?”鱼波精立目不干了,这么肥的鱼眼睛还在转,看着就不是好鱼,不是正经鱼,凭啥是他拿?
“我比你小,当然是三哥拿呀!”伶俐鬼挺着胸膛怼道。
“不要吵了,每人一条鱼谁也不能少。”
陈幺娘抄起一条鱼,手速很快的放鱼波精手里了,又捡起一条鱼放伶俐鬼手里,在两人开口哇哇叫的时候,指着俩人口气不好的说道。
“三哥四哥过来挨着我洗鱼。”
“可是……”
“你们俩要是再哇哇叫,我不洗了看着你们俩洗,过来破鱼洗鱼,”陈幺娘支拉着两只血手对二人说道。
俩人抱着鱼耷拉脑袋了,真恨自己的腿不听话跑慢了,也恨自己脑袋没别人聪明,抱着鱼挪到陈幺娘跟前,在陈幺娘逼视的目光里,颤巍巍的拿着刀刨鱼。
鱼蹦哒跳的时候,还给鱼波精吓掉了三分魂,就这都没溜掉他,前路是陈幺娘紧盯着,后路是伶俐鬼拦着,他跑都跑不掉。
人跑不掉又被看的无所遁形,鱼波精心一狠眼一闭,开始了使命的扒鱼内腹,扒一条又接了一条都没发现。
溜走的几个人都躲在陈锄头家,关着门藏门缝后面齐齐朝外看。
“三子咋样了?有事没有?”花氏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问道。
“看着像没事呢!”陈锄头回道。
“听说鱼毒不是马上死,要得等好长时间才会死,”冬花默默接话回了一句。
趴门缝的几人沉默了,依旧安静的躲在门后面睁大眼睛,谁也没有提议要出去的意思。
“我没死?哈哈我好好的,我好好的!”
伶俐鬼连连抠了好几条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事,突然高兴的放声大笑。
“我也没死呢!我也好好的,”鱼波精听见伶俐鬼说没事,他不过脑子的心归位了,瞬间有种狂喜充斥全身。
陈幺娘此时半跪地上,膝盖压着蹦哒的鱼头,双手抱刀咬牙切齿的刨鱼,对鱼波精和伶俐鬼的喜悦,没半点回应。
俩人狂笑高兴,倒是给门后面躲着的几人吓坏了。
“三子四子是不是毒疯了?咋突然笑的这样瘆人?幺娘……有没有笑?”花氏扒拉着门缝流着眼泪迟疑道。
“老三老四看着像是毒疯了,小五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泼皮怪恨不得眼睛睁成铜铃,嘴里还不忘回应花氏的话。
“要不出去看看?老三老四看着不太严重,”刁钻精问众人。
众人不自觉的缩紧身体,“别了吧?万一我们出去被咬了咋办?那我们岂不是也疯了?”花氏边擦眼泪边摇头死不出去。
“要不老大去看……”
“干娘,我以后长大了还要跟阿兄一起孝敬你,我怎么能出去被老三老四咬?”刁钻精急忙说了自己还有用。
“要不小六出去吧?他小,老三老四想抓他很难,”泼皮怪提议道。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不说话的精细鬼。
精细鬼后背一阵湿凉,结结巴巴的找理由拒绝。
“我也不能出去,我……我认识好多草药,干娘往日身体不好时,喝的草药都是我挖的,我要是被咬疯了,你们生病不得花钱请大夫吗?”
众人一听确实不能出去,免费的二把刀虽不如正经大夫管用,但关键时刻可以救命,还不要花一个子的。
“我们谁都不出去了,等他们毒倒了再出去,那时候他们没力气咬人,才好拖进屋里救他们,”泼皮怪赶紧说了建议,好怕下一个提议就是让他出去。
“二子说的在理,咱们再等等,”陈锄头难得放了一个屁。
就这么众人藏在门后面,从早上打完鱼进屋,一直到午后出第一锅鱼都没露面,可见鱼有毒是多么深入骨髓了。
下午三个人累的一身汗,看桶里搅好的鱼糊长出一口气。
“小五这就是能用的鱼胶吗?”伶俐鬼围着桶好奇问。
鱼波精则是蹲在旁边伸头看,手还扶在发热的桶上,没被毒死的感觉真好!
“鱼胶不是这样的,它得变成块子阴干了才是的,”陈幺娘一边解释,一边大力的搅木桶。
直到给木桶滚烫的热气散了一部分,才倒出来放在木板上推平,送进去通风的屋里晾干。
“这就完了?”伶俐鬼眼睛发亮的问。
“目前算是结束了,鱼胶从熬到出锅都是开始,重要的是后面晾干水份时,得保证它不腥臭不腐坏,那才是真正好了。”
陈幺娘说话的功夫手还不闲着,给木桶从里到外的洗干净,一会还要熬鱼用。
“那要晾多久小五?”鱼波精觉得有点意思了。
“这样刚出锅的,夏天半个月不臭不腐坏就说明没问题,放在通风屋里几日翻翻,放半年就可以打新鲜的芦苇叶,擦干净叶子裹好装箱。”
“成块的胶,标准是一两一块,出锅胶是一两八钱,八钱是通风半年要晾干的水份,这样别人拿回去直接就能蒸了用,墨体的胶要求比较严谨,因为需要胶重配药放秘方。”
“胭脂铺和药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他们会秤重掰开用,我们出胶还是为了方便自己,做的跟墨坊一样就行,鱼胶制作做好保存得当,可以放很多年不会坏。”
陈幺娘看鱼波精感兴趣,也没吝啬的都告诉他了。
“小五胭脂铺要它干啥?”伶俐鬼皱眉觉得好腥。
“做胭脂膏体啊不是说了吗,胭脂铺要的胶,还不是你这么笼统熬的胶,人家要的是以鱼皮为主,熬出来放好几味去腥臭的药,膏体米白加以各种名贵香料调制,抹在身上时间久了,皮肤光滑细腻,跟刚出生的小孩差不多。”
陈幺娘心道权贵社会不是没奢侈品,是穷人真没奢侈品,胭脂膏体说是鱼熬的,可是得好几味药辅助,一锅膏体最少得十几条鱼,才能熬一点胶出来,成本无形中一下就拉高了。
“刚出生的小孩?那挺粗糙难看的,”鱼波精挠头他看过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皱巴皮老难看丑了。
陈幺娘……
“小五要这么说问题不大,咱们就给它分开熬呗!”伶俐鬼拍着胸脯表示问题不大。
鱼波精附和的点头,“没错小五,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
“我哪敢说厉害的,”陈幺娘无语的摇头笑。
“瞎子没事的时候,经常跟我阿娘感叹,咱们楚溪府的人浪费了一个大宝,我阿娘就问浪费了什么宝?瞎子就说浪费了宝鱼。”
“你们知道啥是宝鱼不?”陈幺娘问两个听的认真的人。
鱼波精跟伶俐鬼使劲摇头,他们还是第一次听湖里的鱼是宝。
“瞎子说宝鱼就是,一整条鱼都能拆了卖钱一点不浪费,如鱼头、鱼翅、鱼骨、鱼筋、鱼肠、鱼皮,熬出来药铺双手抢着要,还有鱼血也是好东西。”
“鱼皮熬出来胭脂铺要,鱼泡鱼肠熬出来木匠坊子要,鱼油熬出来菜馆油铺要,整鱼熬出来墨坊子要,”陈幺娘给了一个你瞧瞧多浪费的表情。
“那瞎子明知是宝鱼,他咋不自己熬了卖?”鱼波精感觉费解。
“熬鱼打鱼的活除了咱们干,你见过哪个有点小钱的人干?打鱼的活多辛苦,熬鱼你上午熬到现在脸皮都要熬掉了,他会干吗?”陈幺娘摊手问俩人。
“也是,这活只有咱们才会干,”鱼波精摸着脑袋悟了。
陈幺娘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瞎子常常感叹咱们浪费了宝物,楚溪到处是湖河,水里的鱼又多又好,就因为乌溪河的鱼不能碰,便传谣的整个楚溪都有鱼毒。”
“其实真正不能碰的鱼,只有乌溪河的几个码头,死人了也不捞,还靠近盐田洗晒,其他地方的鱼都没事的,放着这么好的鱼不用,家家都靠娘子开门养家,就连官府都一心要女人上船开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