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幺娘被人找回来时,远远就看见伴月搂着石彩英哭,主仆二人都要哭背气了,压抑的弥漫悲伤,看着铺天盖地的厉害。
武大叔两口子小心的碰了碰陈幺娘。
“家主,表小姐爹娘早死了的,她现在哭的跟死爹娘了似的,莫不是她爹娘又活了?”武大婶小声嘀咕。
“莫胡说,爹娘没死应该是高兴的,更何况表小姐爹娘死的还不全乎,我带人亲自抬回来的,不可能活下来了,”武大叔责骂武大婶瞎说。
陈幺娘放下身上的背篓道,“大婶你们别吵了,我过去问问什么情况,大概是被什么客人欺负了。”
“好,你们都别跟去凑热闹了,姑娘家哭有什么看的?谁家能没遇到点事?都滚远点干活去,”老两口忙不迭的驱散好奇的众人,眼神还示意陈幺娘快过去。
“怎么啦?谁欺负我们的小美人了?阿英告诉我,我去砸碎他们的脑壳,”陈幺娘一路小跑来到石彩英跟前打趣。
石彩英红肿着眼睛看陈幺娘,眸光里是真切的悲伤笼罩,脸上却都是胆怯懦弱的害怕,手被伴月握住不敢拿出半分来。
陈幺娘看到石彩英如此情形,心中很是奇怪狐疑,她还没见过阿英如此模样的,急忙上前两步蹲下,关切的拉石彩英的手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被人欺负了?还是……”
石彩英大颗大颗眼泪再度下来,抽回自己的手,接过伴月背的包袱,颤巍巍的放在陈幺娘手里,哭的泪雨滂沱不能自已。
伴月也压抑着哭声张嘴说不出话来。
陈幺娘看了心里莫名一紧,急忙打开包袱看,是一块很沉的黑色铁牌子,牌子中间还有一个刚劲的字。
石彩英对变了脸色的陈幺娘,断断续续的哽咽说道。
“小六还在……还在湖面上,被人钉成了蜂窝没放下来,我......我五更天让糠子去确认了一遍,来的时候,我自己也亲自去湖上确认了一遍。”
“包袱里的东西,是他交代船娘送给我的,我想大概是要我交给你的,送信的船娘说他们全死了别救……”
砰咚一声陈幺娘手里包袱落地,像一道很重的闷雷,直接打中她的脑门中心,疼的她脸上发白无血色。
陈幺娘慢慢的起身,无意识的后退两三步路,呆愣愣的眼睛看石彩英笑道。
“阿英你说什么呀?小六怎么会被钉成蜂窝的?他前夜五更天就被大哥带走了,走前我还答应他们,给他和逢吉捏全套的妖怪人,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就能被钉湖面上了?”
“别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的阿英,我不喜欢,有大哥护着他们不会有事的,你肯定看错人了,”陈幺娘说完还笑出了声,她是明显不信阿英嘴里的话。
“我去赤江找他们,我亲自去接他们回来待在船场,我哪儿也不让他们去了……”
石彩英看陈幺娘情况不对,顾不上自己发软的身体,赶紧爬起来追上人,从后面抱住人不给她走。
“陈幺娘别去了,小六在湖……”
石彩英感觉手上有一滴滴东西,慌乱的伸头看,发现虎口上是血。
“陈幺娘你……你……你别吓我,伴月,武大叔……”
陈幺娘一把掐住石彩英的胳膊,声音沉稳有力,身体却整个靠在了石彩英身上。
“我没事,刚刚就是心里堵的难受,这会感觉好多了,别惊动船场的人,免得被有心人借机利用,引起众人恐慌就白费心血忙几个月了,别做声带我去码头,带我去码头……
“你都这样了还去码头?”石彩英压低惊慌的声音,手忙脚乱的给陈幺娘擦嘴边血,血也太多了总是溢出来。
“我不去码头找人我去哪?我不能亲人没了,船场也没了,没有船场了我拿什么报仇?”
“我不出现在码头,我一下失去的两个至亲,没有人可以带他们回来,特别是小六,他冒犯的是天威王爷。”
“我要趁现在那王爷不在湖面,施加压力给凤淳,让他赶紧把人给我弄回来,不然等王爷回来了,小六永远回不来了。”
“还有我大哥,他是我的膀子和定心针,不见到他们回来,我日夜不得安宁,我要带他们回来,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们回来。”
陈幺娘冷静平和的声音,像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条理清晰理智,还好气的给阿英解释,她为什么执意要去码头原因。
“我陪你小五,哪怕去死也陪你去了。”
石彩英抬袖子擦眼泪,手上的血在衣摆里面擦干净,回头喊伴月,把东西送去草棚收好,赶紧过来交代她话。
“小五爷……”
“先别说话快送她去码头要人,迟则生变,”石彩英打断了伴月的担心。
主仆二人一左一右夹带陈幺娘,好不容易给她送码头坐上了船。
……
府衙后院;
“不好了公子,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云窈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通知,脸上是罕有的焦急模样。
“出什么事了?难道乌溪河上又发生了械斗?这次谁家寨子没了?”
凤淳光着上身汗淋淋的练五禽戏,对进来打断的云窈看了一眼,自从陈幺娘说过一次云舒后,他对姐俩已经不像往昔和蔼了。
云窈被看的遍体身寒,收敛住慌张的表情低声道。
“河上确实发生了打斗,不过此次打斗死的人是……是陈幺娘义弟陈百草,还有陈刁和林逢吉。”
“谁?死的是谁?”凤淳收回打出去的拳,目光阴冷的问云窈。
“是陈百……”
凤淳一巴掌给云窈扇的倒栽地。
“你跟我说谁死了?”
云窈捂着脸害怕的看着凤淳,在他吃人的目光里嗫嚅道。
“奴婢查了出事的路线,是云舒泄漏出去的,他们前夜被宣夫人在山道里抓住的,陈大爷和林逢吉死于毒药,陈百草死盗于景王爷花船上。”
凤淳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把云舒给我打断腿,扔去河面上等我找到人了,再处置了她,贱人竟然吃里扒外,既然这般喜欢帮着外人,算计自己的主子,我让她算计个够!”
云窈心里一慌哆嗦起来,她跟云舒都是从小陪四公子长大的人,云舒糊涂背叛公子,还是因为公子冷落了她,她被宣夫人蛊惑了才做了错事。
云窈想开口为云舒求情,可她观公子的表情,云舒必死无疑,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仅涉及到陈幺娘的义弟,还牵扯到了宣夫人和景王爷。
凤淳心里恼恨的恨不得当场打死云舒。
陈幺娘才警告他管好自己人,转眼陈大陈六就在他手上没了,陈幺娘那个疯子能放过他吗?
凤淳越想越烦躁,一见脚踢碎跟前的东西,朝里间换好衣服,带着几个亲信,匆匆忙忙赶往出事地点。
他先去的是茶马山道,发现了一些地上的痕迹,还有摔碎的马车,证明这里就是出事的地方,沿着痕迹前行,还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
凤淳雾沉沉的看着地上一滩干血,心里多了两分酸涩。
陈大这个人挺不错的,做事认真负责,楚溪郡在他的奔波下,已有大半的水鬼们,过上了打鱼安稳做胶的日子,没想到快要推广结束人没了!
“大人还继续找吗?”衙差轻声问凤淳。
凤淳默了片刻,陈幺娘不知可接到信了,若是接到信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他得做在她赶来前解决麻烦,不然陈幺娘会不管不顾拉所有人去死。
冷声吩咐道,“去把碎马车和包袱捡了,再派人抓了八方茶楼东家宣娇,务必找到陈刁陈差司,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为楚溪郡推广鱼胶居功至伟,无辜被人暗害,本官绝不轻饶!”
“是大人,”衙差们得了命令飞快跑去找东西。
……
陈幺娘一路上无话,石彩英担心她也不敢多说话,三人到了闹哄哄的南码头上岸。
伴月招手要了一只小船,打算主仆俩人陪陈幺娘过去救人,怕陈幺娘独自过去看了情形受不了。
“你们别跟我去了,我自己过去见人就行了,”陈幺娘跳上船人已经很平静了,甚至还笑着赶石彩英主仆走。
“陈……”
“危险,你们要学会保全自己,我接到人了会送信给你们,你们回去听信吧!”陈幺娘说完对船夫示意走。
石彩英扑簌簌眼泪强忍着不敢落,在陈幺娘苍白的脸色里,脚步沉重转身往茶楼回。
陈幺娘腿肚子止不住的颤抖,目光穿梭在热闹的湖面上,死死握住衣袖下的手,在船夫不遗余力的划船下,到了景王爷的花船附近停下。
凤淳带衙差跟花船护卫交涉,脸上罕有的有了强势的外露表情,看样子花船护卫不愿意让他带走人。
精细鬼依旧钉在船篷上,僵硬着头看向乌溪坡的方向,刺猬似的前胸都是箭羽,有两支特别显眼的箭,穿过他的嘴和心脏。
陈幺娘看了感觉五脏六腑拧一起了,疼的她弯下腰,脸上血色尽褪,全身被汗淋淋的包裹着,大口大口的喘气,犹觉的氧气不够缓解,心脏疼的都要撕裂了。
“公子……”
云窈看人群里的陈幺娘,紧张的提示了一下凤淳,还好大人做在了前面!
凤淳回头望去,见陈幺娘目光阴冷的如蛇般盯着他,似乎下一刻要冲过来,他扭回头对花船护卫低语道。
“你们最好息事宁人,今天我如果带不走人,明儿事情闹大了还是你们死,你们要是担心无法交差,王爷回来了,我会亲自向王爷解释原因。”
花船护卫们对看一眼,他们还真不把凤淳放在眼里,可景王爷眼下不在,他们拿不准王爷的态度。
“人给你带走,希望王爷回来时,贺大人最好给王爷一个交代,还有那个宣娇,贺大人最好不要徇私舞弊,敢明目张胆来袭击王爷,想是借了天大的胆子行事,”护卫队长总算开口同意了。
“下官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宣娇此逆贼妇,将不会在危害乌溪府,”凤淳说完对衙差们挥手。
跟来的衙差纷纷跳上船,七手八脚的折断箭羽,忙了好一会,终于在傍晚残阳如血下,把精细鬼送下了景王爷的船,凤淳指挥人抬去小船上安置,看了一眼陈幺娘,示意她可以跟出人群了。
与此同时,刁钻精跟逢吉,也被腿跑断的衙差找到了,抬送来南码头停放。
刁钻精教水鬼们做鱼胶卖钱,得了不少人敬重,这其中就包括了许多衙差的家人们,因此他们被找到抬出来时,都保留了最后的体面,用衣服盖着人抬出来的。